王书了解到自家夫君对明家的举动之后,恍惚了好一阵儿。
她大概能明白她夫君想的是什么。
如此简单粗暴的行刺,并非是想真的杀了陈见素,而是在敲打明善,让他谨慎行事。毕竟,明家的主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其他人。明善确实很厉害,朝内朝外皆有他的势力,令人难以对付。但是她夫君既然已经动手,那便说明多年来的努力已经得到些许成果。
看来,是时候写信联系明二小姐了,让她出手对付宋诗白了。
想到这里时,王书又回忆了刺杀自己的整个过程,忽然发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以明善的手段,若想报复,也不该是先对她动手。而是应该先将他夫君置于绝望处境,最后才是自己,以此消磨她夫君的意志。即便明善只是想敲打她夫君,那也不应该直接刺杀,而是通过中蛊,下毒,以此来折磨她,让她夫君明白何为报复。
跳出她自己的视角,想了想当时发生的其他事情......来之前,王书便已经了解平成的某些计划,也知道宋家可能会有的某些举动。
雨意渐渐稀疏,半空中的乌云悄然消退,王书端起面前的甜冰酒微珉了几口,缓缓想通了。
刺杀她很利于宋诗白的处境啊。
用杀她的这条消息来换宋诗白的平安,明家若是不从,便将消息散播出去,将事情坐实,上报朝廷。借朝廷与她夫君的手来向明家复仇。而明家必然能快速反应出这一点,不会出手。
谢司马,当真机敏啊。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便能做出如此反应。
王书有些懊恼的在内心叹息一声。
刺杀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过于惊悚,直到今天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不过,如此说来,当时下令刺杀她的人,定然也不是明善。而是......
倏然,王书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重复着对方的话似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讳:“陈见素。”
唯有陈见素才会帮宋诗白。
王书缓缓握起拳头,轻轻的在桌面上砸了一下,一向平稳的声音多了几分怒意道:“她是疯了吗?”
若非她夫君的扶持下,陈见素怎会拥有今日!如今,陈见素竟敢用她夫君扶持起来的势力来对付她!
邓村以为对方说的‘他’是‘荣王’,便没有接话,只道:“你想知道的,老夫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到老夫了。”
王书情绪恢复平静,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只能为你们打探消息,杀人这种连你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来为难我了。”
邓村并未因为对方的拒绝而感到生气,反倒爽朗笑道:“姑娘多虑了。老夫只是想让姑娘帮忙打探如何让国师受伤。”
“受伤?”王书不解的皱起眉头。
“正是,国师现下与普通人无异。所以,想让姑娘帮忙试探一二,确认一下情况。”邓村缓缓解释道。
与普通人无异?试探?
各种想法在王书的脑海中纷呈而至,渐渐地,她敲定主意,问道:“是你们动手,我只负责查看情况吧?”
“不,是姑娘去做。不过,姑娘若是需要帮助,可以来老夫这里。”邓村说道。
这下,王书便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原来,只是想让她提供想法罢了。
也是,试探国师的需要承担后果远比她要的消息更难办。而且,让一外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事,也太过于随意。
聊完之后,王书也不着急走,慢慢吃起了面前的特色美食。
而另一侧的厢房里,谢晏趴在墙壁上,努力的偷听,不,倾听.....王书与那个老头的交谈。
这时,一位身着典雅衣裙、面容秀美的婢女端着精致的果盘走了进来,动作优雅的将果盘摆放在谢晏面前,平静道:“公子若想知道隔壁说了什么,奴婢可以请先生过来。”
谢晏有些尴尬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颇有勇气的问:“他会告诉我对话的内容吗?”
那婢女似乎是被对方的厚脸皮震住了,沉默了几秒后,道:“这要看您给的东西是否高于那位姑娘提供的价值。”
谢晏长长的“哦”了一声,便道:“跟你家先生说,南州司马在这里等他。”
“是。”婢女应了一声,便默默退了出去。
谢晏告诉王书明家的意图之后,没过一盏茶功夫,便有人告知他王书搬出去了。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王书便让他安排在外住的客栈与保护她的侍卫.....不得不说,这娘们气人有一手!
但有一点需得提及,即便在那种气的脑袋要爆炸的情况下,他依然精准的预料到了对方下一步的举动!唉,他真是个万中无一、无可挑剔的男人!
谢晏流露出一丝赞扬自己的神色,默默地为自个鼓了鼓掌。
王书知道缘由之后,必然会找到明二小姐合作对付诗白。为了拉拢明二小姐,王书应该会对明啄下手以表自己的诚意。如此一来,明二小姐兴许会优先选择王书,而不是诗白。毕竟,京都是荣王的地盘。即便是明善,在京都也得看一看荣王的脸色。
不过,明善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人没杀死,反倒将明啄搭进去了,那后果......
谢晏在心里‘啧’了一声,又默默地回想了明映让宋诗白做的那几件事。
他觉得明二小姐应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如此一来的话,王书几乎很难说服明二小姐。
毕竟,王书必然比他了解明二小姐的秉性。可她也并非是做无用功的人.......最终求助定然是自己人的话.....那还有一个,陈见素!
但很快,谢晏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正想着,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来者,正是与王书交谈的那位老者,邓村先生。
谢晏没见过这老头,但从清风楼的资料里他见到过此人的名讳,擅长工笔、山水画大佬——邓村。
据闻此人爱好山水,行踪不定.......
谢晏似不经意间打量了邓村一眼,礼貌笑道:“您跟传闻中的一点都不像。”
“你跟传闻的中倒是挺像的。”邓村‘呵呵’笑道。
是吗?看来早就打听过他了。
谢晏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谢某在传闻中是何形容?”
“心思诡异,手段残忍。还有.....”邓村故作停顿,缓缓开口道:“小白脸。”
谢晏怔了怔,笑着鼓掌道:“太精准了,尤其是最后那个小白脸,深得我心。”
也只有容貌独绝,气质如他这般,才有资格吃上小白脸这碗饭啊。更重要的是,也只有如此优秀的他才能深得阿忆的重视和关心。
“最后一点,臭不要脸。”邓村补充道。
“谢某喜欢这个称赞。”谢晏丝毫不以为耻,用牙签插了一块芒果送入口中。
两人用插科打诨开场之后正式进入了话题。
邓村直白毫无掩饰的说道:“与王书姑娘有关的一切皆无可奉告,但其他的可以。”
看来,弑神门已准备好一切与荣王一派的联手了。
谢晏略作思考,便问:“陈见素是不是将明家的部分势力发展成自己的了?”
“可以告诉你,但是你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邓村沉吟道。
谢晏对此早有准备,笑道:“弑神门应该是为了弑神而存在的,既然如此,我可以帮你们试探姜十三。”
“如何试探?”邓村目光阴沉,低声询问道。
“帮你们划她一刀如何?看看她会不会受伤?”谢晏说道。
凡人弑神之前,第一件事应该是确定神仙会不会受伤,能不能被刀剑伤到。否则,一切免谈。
邓村微怔,探究似的盯着那张温雅和煦的笑容,对方那双微眯的眼神中似隐藏着阴晦、复杂、令人难以捉摸的心思。
他的心情略有些凝重。
谢晏分明是国师那边的人,可他为何帮他们?
“你为何帮我们?”邓村直白的问道。
谢晏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敷衍,温雅的笑道:“为了换取谢某想要的消息。”
其实,他可以直接去问宋家小姐,宋家小姐绝对比他们知道的清楚。
邓村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强求,回应了他之前的问题道:“是。”
若是如此,那应该就是荣王帮的忙。
谢晏微微颔首,温雅的笑道:“合作愉快,希望下次也是。”
。。。。。
黄昏落幕之后,钩月悬挂,繁星漫天。
东苍街处,一团明亮的火红驱赶了浓郁的夜色,愉快沉醉的气氛弥漫在整片区域。身着华服的人们脸上欢快的笑容,鱼贯而入的逗乐者,琴声的交织,各色佳肴流水一般的呈现,到处都悬挂着刺目的红灯笼.......
艰难的从此处缓慢路过之后,宋诗白烦躁的吐了一口气。
聒噪。
到了宋府之后,等管家通禀之际,宋诗白环顾四周,还没有看到姜十三的身影。
说在宋府门口见面,但她到了之后,也未看见人。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未看见人。宋诗白忍不住皱起眉头,脑海中回忆起下午两人分别时,姜十三让她好好想想她祖母的为人。
这时,管家请她入府。
宋家家主站在祠堂门前,满头白发,神情严肃,行动迟缓,背略有弯,精神气似有些不好。整个人瞧起来与坐在门口纳鞋的老姬无异。
宋诗白看见到对方之后,又瞧了一眼祠堂外院的门匾,随后俯身问候道:“见过祖母。”
宋家家主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孙女,询问道:“知道我将你叫来是因为什么吧?”
见面的事,难道不是她先提出来的吗?
宋诗白嘴角抽动,在心底吐槽道。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回复道:“知道。”
“进去吧。”宋家家主道。
“是。”宋诗白转动着轮椅,跟着宋家家主进了祠堂,东方清则留在了院外。
进了院子之后,宋诗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宋楷。
“舅舅?”宋诗白喊了一声,同时,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一般来说,族谱除名,至少会有族内其他长辈在,但现在竟然只有他们三个。
宋楷严肃的朝她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宋家家主,低声道:“母亲。”
宋家家主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进门之后,无形的静默弥漫开来。
一座座黑色牌匾排布在雕花长桌上,上面雕刻的名字似下一代对上一代的思念,亦像是生者对死者的执念。透过那座小小的牌匾,似乎可以看到他们或精彩或平淡的一生。
宋诗白借着烛火,看到了母亲宋绣的牌位。她心情略有些起伏,但很快消失不见。
待宋家家主按照礼节焚香,献酒之后,方才转过身,以一种冷漠的语气对着宋诗白道:“你想去京都?投靠公主?”
“是。”宋诗白目光坚定,沉声说罢,又道:“我母亲名下的财产与产业希望祖母可以将全部交于我手。”
宋家家主对此没有做出表态,反而问道:“百晓堂那边如何了?”
“不日之后,百晓堂便是我的。”宋诗白道。
“宋诗白,你没有掌控实权吧?”宋家家主语气凌厉的反问道。
宋诗白目光微闪,用了二秒钟在脑海中想了几种不同说辞之后,迅速做出了决策,笃定道:“百晓堂既然是我的,那实权定然也在我手。”
听此,宋家家主不知是欣慰还是轻蔑的‘哼’了一声,语气略有柔和的说道:“那便等你掌控了百晓堂实权之后,再找我要吧。”
想让她用百晓堂来换她母亲名下的遗产吗?若是没有百晓堂,没有掌控消息的渠道,那她日后如何在黑冰台立足?但若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她的每一步计划都很难实现。
宋诗白略作思考,便道:“可祖母可否先给诗白划分部分田产?自然,房产也可以。”
宋楷表情略有诧异,似乎没想到侄女竟然会说这种话。在他印象里,侄女至少算个老实人。
“我为何给你?”宋家家主不耐的问道。
宋诗白早有预料,微微笑道:“因为祖母想赌一把,看看宋家是否能再向前走一步,是否有机会与明家平起平坐。将我与宋家撇清关系,是为了以防未来我出事时连累宋家。可若是不给一些东西留住孙女,孙女又如何与宋家荣辱与共呢?孙女若遇到的阻碍少一些,那么宋家遇到的阻碍也会少许多。这便是缘由。”
姜十三提醒了她,祖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有野心的人,必然会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
而且,只有在讲私事的时候,祠堂内才会只有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