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酉时到了横南镇。
街口有解放军岗哨,他绕道进了镇子。
见门没锁,他兴冲冲上前敲门。
门开了,一男子神情漠然的问:
“叫花子,要饭还带敲门呀?快滚!”
“我…我…这……”他想说,我不是叫花子,这是我家。
随即反应过来,嚷道:
“吔,这是我们丐帮住处,你是何人?为何占我们场子?”
“老子没工夫跟你啰嗦。滚!”
男子凶相毕露呵斥,关上门。
邻居张大妈也未认出他来,劝他快走。说她看几人面带凶相,不像是好人。
肖秉义唯唯诺诺,点头离开。
家中几人是不是特务,他还不能肯定。也许,是山里土匪,被政府剿得无处藏身。
当然,也有特务守株待兔之可能,还是谨慎为好。
家已不能回,父母关在哪里,无从得知。
会不会被关在后屋呢?
转到后门,门推不动。轻声呼唤,屋内没回音。
不敢贸然进门,迟疑一会。
想斯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先去街上了解情况,再做打算。
在他的记忆中,古镇晴天,街上青石板始终保留着半街阳光。
青石拱桥,给古镇增添了立体感,错落有致。
迎上朝阳,抹上昏黄的夕阳,画面感特别足。
他站中桥头,观赏缓缓流动的,可谓横南镇母亲河的河水,不由得暗自慨叹。
故乡,漂泊在外的游子回来了。
记忆中的母亲河,我们又见面了。
他知道,中河北接横山,南通石臼湖。
古镇没开通班车前,都从水路外出。
河水平静时非常温顺,温柔的想拥抱它。
咆哮时,犹如脱缰的野马。带着泥沙的洪水,汹涌澎湃,能将镇街置于一片汪洋之中。
山洪与潮水在桥下汇聚,流速才能慢了下来。
更让人兴奋的,流水中,时不时有冲锋陷阵的白条鱼跃起,激起层层浪花。
古镇人日常用水,淘米、洗菜均在此,也包括下游刷马桶。
好在河水基本保持流动,不是山洪暴发,一泻千里。
就是潮水猛涨,回流倒灌。
街两边房屋,大部分为徽派建筑,居家格式基本相同。
临街是门面,三间两进带天井。富裕一点的,前后两层、三层楼。
过前屋是天井,过天井是后屋,均留后门。
后门百米,即为河沿。
他溜达一阵,结论是变化不大。
若说变化,是人的变化,熟悉的脸上多了笑容。
傍晚的古镇,薄暮冥冥。炊烟四起,一派安详景象。
他知道,要想了解古镇情况,非茶馆莫属。
离开中桥,朝东街茶馆走去。
茶馆好像有些萧条,茶客不多。
打量四周,变化不大,只是墙上多了几幅宣传画。
他刚坐下,发现一个像叫花子的青年男子出茶馆厨房门。
他认出是小时候打架的同学常宝宝。
他怎么了?看上去混的并不好。
想起以前的事,想跟他打个招呼。随即跟他招招手。
常宝宝看看他,神情漠然,好像并没有认出他。扭头又进了厨房。
茶馆老板娘玉成嫂热情招呼:
“这位同志,喝茶?还是吃夜饭?”
肖秉义看看天色已晚,想就手打听情况,问:
“一碗排骨面,要多少钱?”
玉成嫂皱眉道:“排骨面五毛,阳春面三毛。”
他又问:“汤要不要钱?”
玉成嫂不高兴的答道:“点了面,汤不要钱。”
“那行,一碗阳春面,加一碗排骨汤。汤先上。”
他逮到空隙,得意道。
玉成嫂一怔,鄙夷的盯他一眼,扭身就走。很快端来排骨汤。
肖秉义看看汤,碗内就是白开水,加一块指粗的,刮都刮不出肉,约三寸长的排骨。
他知道玉成嫂已反应过来了。故作惊讶:
“玉成嫂,这就是你的排骨汤?”
街上不管老少,都喊茶馆女老板玉成嫂,他也这么喊。
玉成嫂显然为自己的机智得意:
“是的啊,这就是本店不要钱的排骨汤。”
又仔细的看看他,狐疑的问:
“你认识我?啊哟,你是肖所长公子大门牙啊?”
“吆,咋弄成这副鬼样子啊?去南京没混好啊?怪不得嘎抠呢,家里出什么事了?”
肖秉义打小就忌讳人家喊他大门牙,对她这样喊,却没意见。
他略显尴尬说:
“玉成嫂,这不是抠,这是用足你给的政策。我家没出什么事。”
“刚回来,随便问问,不要多心。古镇解放了,没出什么事吧?”
玉成嫂肃然回头问:
“大门牙,你巴望街上出事啊?最近镇上确实出了点事。”
“听说镇里书记、代镇长等几人被绑了票。你问这干什么?不会与你有关吧?”
肖秉义笑笑:“玉成嫂,绑架这种事,哪个敢沾?有没有听说是谁干的?”
“啊哟,哪个来烦这些神呢?听说是特务干的。这些挨千刀的,非要搞得大家不太平。”
肖秉义想起刚刚遇见的常宝宝,问:
“玉成嫂,刚才见到常宝宝,好像混的不好,咋回事啊?”
玉成嫂干脆坐下,说了常宝宝家的情况。
抗战胜利第二年,他父亲赌博输的很惨,将老婆也输掉了。
老婆一气,离家出走。
他去南京两年,也没混出来。回家又遇这档子事,只好和父亲一起贩鱼。
他父亲也发恨戒了赌,听说石臼湖捡鱼期到了,非要去石臼湖发笔横财。
捡鱼很刺激,也很危险。每年就这一天能捡鱼。
说也奇怪,满湖大水,说没就没了。
潮水退得快,几十斤、上百斤的白条鱼,在湖心直蹦直跳,看的人都眼红。
湖边渔民有经验,瞅准几条大鱼,趴澡盆上冲过去,逮着就回岸边。
常宝宝父亲没经验事小,还贪得很。
已抓了一澡盆。岸上人喊快上岸,水快来了。
他不听,见一条上百斤的大鱼就在眼前,爬过去抱着大鱼才往回走。
可是都是稀泥,跑不快。
听回来的人讲,他这时候扔掉大鱼,逃生还来得及。
可他不听岸上劝告,抱着大鱼身子重,陷烂泥拔不出来。跟着被大水覆盖。
常宝宝在岸上看鱼,没下去。他看父亲被大水淹没,要去救父亲,被人拉住。
回家后,几天不吃不喝,隔壁邻居可怜他,每到吃饭时,给他一点。
唉!他也不争气,周大会长小姐,念及同学之情,带着东西去看望他。
他却抱着人家要亲嘴。周大会长正好回家,听说此事,派人痛打一顿。
人家还是讲良心的,帮他治疗。
他出院后呆不呆,痴不痴。从此吊儿郎当,破罐子破摔了。
玉成婶说到这儿,擦一下眼睛,见进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起身边说边喊。
“玉成,一碗排骨面。”
她没听到回音,骂道:
“败家的,又去哪个鬼地方了?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肖秉义感觉女人,好像就是他去中学求职时撞的女教员。
他注视那女人,大约二十四五岁年纪,身穿青色布拉吉。
细看面部,很美,是那种知性女人的成熟美。
他暗自惊叹,这么漂亮的女人,咋会来横南镇呢?她不会是出差吧?
娘的个头,早上有艳遇,晚上又是艳遇。一天艳遇两个美女,斯人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墓地那个女人可能捞不到,能捞上眼前这个美女,也不错。
看来老娘找大屁股姑娘的历史使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