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坚与褚鹰在青浦特训班是师生关系,私交甚好。兄弟相称,无话不说。
到职后,立即调查学生褚鹰之死因,牵出了肖秉义。
听说褚鹰手下代号“燕子”正追杀他,令其上线,代号“鸽子”出面制止。
他有他的考量:鄙人到职副司令,一点准备都没有。
鄙人主持南京地区反共救国大业,手头没有可用之人可不行。
听“燕子”汇报,方知肖秉义负责镇军管会暗中自首工作,便想设法争取他当卧底。
再通过他了解,党国究竟有哪些人暗中自首,包括学生之死真相。
有这么一个聪明、机智的脑袋,完全可以做点成绩给台湾看看。必要时,可以跟“幽灵”抗衡。
他认为争取肖秉义是有可能的。他留用以来,并没受到共党信任。市里劳教,镇里隔离……。
他刚才已暗中观察肖秉义,发觉他有些变化。
听他略带嘲讽之问话,心中一怔。心说,这小狗日的还记着往日恩怨呢?
他仍不失往日风范,摆出一副高深莫测之神态,开始了他的独角戏。
他声音低沉道:“肖秉义同学,怎么?你没拿到毕业证?我早就给了褚鹰啊。”
“鄙人非常苦恼,估计你为之前的事,非常恨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这是组织对你必要之考验。”
肖秉义听了也一怔,啊!褚鹰早就拿了斯人的毕业证了?那他为何不给斯人呢?
他怀疑宋中坚扯谎,褚署长对斯人这么好,他若拿到毕业证,肯定会给斯人的。他想。
然而,他错了。
褚鹰去找师尊要顶尖人才,宋中坚推荐了肖秉义。同时将毕业证给了他。
褚鹰是何等人也?捏着他的毕业证,视若牵牛绳。如给了这头牛,他不听话咋办?
宋中坚停顿一下,察他神态,侃侃而谈。
“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你姓肖,名秉义,字斯人。可见你胸怀大志,能干一番惊天动地之大事。”
“事实也证明,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从你第一学年拿全年级第二,我就开始关注你。”
“第二学年,你拿第一时,我就向上峰推荐了你。”
说到这儿,他脸色由晴转阴,甚至含有愤怒之情。
“无奈上峰教条得很,非要你加入组织。找你谈话时,我不便道出实情。”
他又不无遗憾的说:“唉!本来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事啊!却搞成这个样子,我有苦难言啊!”
“如果当时,你听了鄙人劝告,很可能进中央警政高等研究班,还有可能保送留学。”
“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挂少将衔哦。”
他继续他的独角戏:“我知道,你从那天开始,你就非常憎恨我。”
“我背着骂名,暗地关注你。看你在极端困难情况下,是否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韧性。”
随即,他脸上露出欣慰:“事实证明,我对你之判断,是极其精准的。”
“我跟你讲,褚鹰是我学生,听了鄙人的建议才去找你。可见我对你一片好心哦。”
“我一再叮嘱他,要善待你。褚鹰对你还可以吧?”
他唉声叹气:“生逢乱世,有一个暗地里关心你的兄长,不也是人生之大幸么?”
“我最遗憾的一件事,帮了你,还得罪了你,搞的咱俩生死对头似的。”
肖秉义死死盯着他那张干瘪的脸,和鼻下很整齐的一字胡。
看他还在巴拉巴拉的自吹自擂,独自唱戏。他的心思,早已飞出十万八千里。
眼前不断浮现,他这两年,让自己掉进苦难深渊之往事……。
“肖秉义同学,你在听吗?”宋中坚看他眼珠子不转,疑惑的问。
问话打断了肖秉义飞出很远的思绪,忙点头。
他有些恍惚,分不清对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禁自问,难道真如他所言,勒令当天离校,是有意考验斯人吗?
如是,斯人还得感谢他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褚鹰没有他推荐,不可能去找斯人。
但是,我志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人各有志,他为何盯着斯人不放呢?
遂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想看看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出言吐语还有些感激味道。
“宋主任,您刚才一番至情至理的教导,很让小人很感动。这才理解宋主任之初心。”
“只是有一点,小人弄不懂。您老人家为何在学生身上,下这么大工夫呢?”
宋中坚又叹一声,开演独角戏第二幕。
“唉!一言难尽啊!抗战胜利,党国有些人沾沾自喜,自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些重要部门,都是一些庸才。只知道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看不到党国面临之危险。”
“我认为,要让党国欣欣向荣,必须吸纳新鲜血液,让青年才俊顶上去。”
肖秉义看他两边嘴角淤积的唾沫,就像小时候掏的小螃蟹唾沫一样。心里想笑,但忍住了。
宋中坚继续说:“俗话说,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你出身贫寒,天赋极高,正是党国栋梁之才。”
“我认为,如果你能任职国家重要部门,必将还党国一个清天白日世界。”
他兴致上来了,端张椅子,坐肖秉义对面。言辞极其诚恳。
“不仅是上述几点。你身上有一种极其珍贵,坚韧不拔之精神和不向强权低头之品格。”
“我跟褚鹰,专门评价你有‘两牛’:不想干的事,牛拉不动;想干的事,牛拉不回。”
“没有这一点,我也不会煞费苦心栽培你哦。”
“年轻有为之人,上了重要岗位。经不住金钱诱惑和权势拉拢,最后还会堕落成庸才。”
说到这儿,他注视肖秉义好一会,随之来了激情。
“古人尚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跟褚鹰一样,都忧国忧民。”
“在对待你的问题上,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可惜啊!一片赤胆忠心,经不起小人谗言。”
“委座现在也是悔之晚矣。所谓‘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
“褚鹰已去,我当师尊的,只好担起挽救党国之大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我跟你讲,这也是我请你来之主要原因。”
他激动的实在无法自制了,嚯一下起身,在室内踱了几圈。
“肖秉义同学,党国现在有难。我们手挽手,将一腔热血献给党国。”
“像个男人一样,干一件轰天动地的大事。不枉人生来世上走一遭,你看如何?”
他掏出手帕擦拭眼睛。偷窥肖秉义正呆呆看着自己,暗自高兴。自感演的恰到好处。
跟着又伤心无比,仰头长叹,一副悲天悯人之神态。
肖秉义听其言,观其行。感觉,斯人没有为党国贡献青春,仿佛是对方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抑制住笑,做出一副已被他感动之状,想探知他绑斯人之目的。
“宋主任,感谢您一番苦心。恨只恨当初,年轻不懂事,您这番话早说就好了。”
“你可能已知道,学生现在混不下去了。低声下气不说,动不动被隔离,真受不了。”
“我现在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了,您找我有啥事?不妨直说。”
宋中坚早已做好跟这头牛,打持久战的准备。听他如此爽快,不认识似的又认真打量他一番。
狐疑一阵击掌道:“好!痛快!终于醒悟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和褚鹰没看错你。”
“党国值此危难之际,需要我们踔厉奋发,戮力同心。”
“你我芳华待灼,砥砺深耕,履践致远,奋楫笃行,青史留名。”
他重新坐回椅子,凑近肖秉义。
“鄙人向来主张,干任何事不能勉强,尤其是俊才。请你来,是想了解你之本意。”
“我想知道,我的好兄弟褚鹰之死,真与你有关吗?”
肖秉义正想撇清与褚鹰之死没关系,立刻原原本本介绍一番。
“宋主任,小人之言都是实情,可以去核实。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处置。”
他说罢,看宋中坚脸色阴沉下去,心里不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