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事后回忆他当时瘫椅子上的心情,用“既哀又喜”来形容。
他瘫那儿,心里哀叹:“雄鹰”说的一点不错啊!
镇军管会,已被特务渗透成筛子了。真是无孔不入啊!
一个军管会主任,还有一个自称地下党出身的女人,光明正大,掌控着镇军管会。
斯人如不深入虎穴,哪会知道小小的军管会,有这么多特务啊!
他更悲哀,一年前,认定褚鹰是“贵人”,却是特务。
现在认定了朱大明是“新贵人”,还是特务。
怎么斯人认定的贵人,都是特务呢?
他呆呆地看着朱大明,感觉他冷峻的面孔,不是装出来的。
再看陆萍,脸拉得更长。比看柳蕙的眼神,更犀利了。
他越想越懊糟,耷拉着头回答朱大明的问题。
“我本不信你会是‘燕子’,想确认一下。想不到又见同伙。小镇到底有多少特务啊?”
“麻雀,这是机密。现在俺们三人算捅破窗户纸了。”
“请各自叙说参加组织的经历,以便今后相互照应。你刚进组织,先说吧。”
肖秉义估计“燕子”大致上已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不敢撒谎,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最后问:“我弄不懂,‘蝴蝶’不是死里逃生的地下党么?”
“还有‘燕子’,你是北方人。还是解放军营级干部,你咋混上去的?”
陆萍斥道:“麻雀,你说的不错,我是正宗的共产党员,从事地下情报工作。”
“也确实死里逃生,为的是将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特务,消灭干净。”
肖秉义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扑哧一笑,甩甩头说:
“演的真好,令我刑侦专业出身的,都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哦。”
“唉!我替共党悲哀啊!解放了,还有这么一大堆特务,竟毫无办法。”
朱大明意味深长的答道:“谁说俺们没有办法?今天不就逮到一个隐藏很深的特务么?”
肖秉义看看身后:“他在哪儿啊?我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陆萍鄙视的眼神看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肖秉义,不要演戏了,伏法吧。”
肖秉义尚未反应过来,李小满推门进来,将他铐上。
肖秉义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演戏,心中自有千言万语,嘴上却哆嗦着说不出来。
朱大明失望的闭上眼,摇摇头,然后盯着他。
“肖秉义,你也知道俺们的政策,还不从实招来?‘
”快说,争取人民政府宽大处理。”
肖秉义尽管清楚了处境,但他已上过一回当了。担心又是特务设计考验自己。
遂摆出一副宁死不屈之神态。
他要鉴别真假后,再走下一步。
李小满满脸怒火喝问:“肖秉义,你想顽抗到底吗?”
朱大明看肖秉义骨碌着灯笼眼,估计小南蛮有隐情。
他示意其余两位离开,他和肖秉义单独谈。
他开口先缓和紧张的气氛:“说吧,你今天所说,俺会替你保密。”
“小人没啥可说的,你也晓得小人的牛脾气,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还是不敢轻易相信朱大明。
朱大明凝视着口口声声小人的肖秉义,心中十分感慨。
之前和他接触的一幕幕,又展现在眼前。
他很纳闷,这样的人,怎会是死不悔改的特务呢?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微笑着问:
“肖秉义,你不会怀疑俺‘燕子’又在考验你吧?”
“我无需解释,你刚才已问出疑惑了。”
“你想啊,俺十六岁参加革命。从北到南,打到南京。俺想当特务,也没工夫呀。”
“俺估计你失踪有故事,要弄清楚也不难。还是你自己说吧。”
肖秉义问出了疑惑:“要小人说可以,你必须先回答我,你咋晓得小人代号‘麻雀’?”
“又是如何知道小人上线是‘燕子’?”
朱大明生怕惹毛在头牛,不敢透露李小满跟踪和压惊酒的秘密。
跟他绕的冠冕堂皇,高深莫测:
“你以为特务线索就你掌握的那一点吗?你也知道俺中有你,你中有俺的道理。”
“你昨天去市局想找刘局,有重要问题汇报。怎么样?俺的答复,你还满意吧?”
肖秉义听得心惊肉跳,哀叹:敌我暗战,真伤脑筋啊!
他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正前方是柳蕙那双火炬在熊熊燃烧,签下宋中坚加入组织的表格,就是冲着这对火炬:
努力刷新履历,抱得美人归。
身后是宋中坚阴沉小眼,这儿还有朱大明期盼的眼神。
最后决定赌一把,赌赢了,柳蕙是斯人的。赌不赢,愿赌服输。
“朱局长,小人说了,你一定要替小人保密。”
他见对方庄重点头,冲他信任的目光,将自身遭遇,以及将计就计的计划,和盘托出。
朱大明终于释然,轻嘘一口气,责怪的眼神射过去。
“肖秉义同志,你能有此勇气和决心,俺很敬佩,也很欣慰。”
“但你考虑过后果吗?”
“你的签字和指纹已存敌档,今后由谁来替你证明清白啊?”
“亏你及时说了。不然很有可能,死在自己同志的枪下。”
“老实说,俺就估计你有这方面的考虑。”
“俺想,你昨天去市局,是想暗中汇报。”
“你对俺和李小满同志,已经失去了信任,对吧?”
肖秉义有些尴尬,挠挠头。
“朱局长,小人常想,搞刑侦的破不了案,有何脸面见人?”
“小人也是无奈,当时的处境,容不得小人有其他想法。”
“只能选择深入虎穴,知己知彼,将其一网打尽。”
“我当不了英雄,梦想过当神探。我对目前情况,一筹莫展啊。”
“必须寻找突破口,不冒险破不了大案。想立功,肯定要付出代价。”
“‘雄鹰’告诫小人,我们组织内部有他们的人。不豁出性命,咋能挖出这些鼹鼠?”
“小人昨天去市局得到了验证,食堂炊事员有重大嫌疑。”
“小人听了他暗示,才回家的。”
他第一次慷慨陈词,有板有眼,表露了心迹。
当然,心里最原始的想法,自然不会吐露。
朱大明泪眼朦胧凝视着他,他已被眼前的“小人”感动了。少许,提醒道:
“肖秉义同志,俺很惊讶你能这么想,看来俺的思维,没跟上你的变化。”
“市局食堂炊事员是俺老乡,战斗英雄。负伤致残,还坚持干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可能你受了刺激,已到提心吊胆,风声鹤唳的地步了。”
“不过,你说的情况很重要,也算这么多天来,俺们的一个重大突破。”
“告诉俺,你接下来打算咋办?”
肖秉义无奈的摇摇头说:“还能咋办?”
“人生是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只有勇往直前了。”
朱大明激动的起身,缓步走近,一把抓住他。
“肖秉义同志,我很吃惊。想不到你如此勇敢。俺要提醒你。这条路很危险。”
“你还有哪些要求?能满足的,俺尽量满足。”
肖秉义犹豫了一下,提了三点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