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春雨落下,打在房檐之上,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骨珏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被窝里很暖和,他手在身侧按了按,身边的人不在。
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叫了声雩螭,出口尽是气音。
他嗓子疼。
本想打败本能,挣扎着起身,但是腰酸腿疼的他实在不想动。
手掌划过床单,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昨晚好深,雩螭也特别凶。
骨珏叹了口气,望着床帐顶部,他不想起床,不想动……
腰好酸,要死了。
门被推开,雩螭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吸引了骨珏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骨珏看着他总觉得那张漂亮的脸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为什么。
雩螭的嘴角一直是微微扬起的,美人笑起来会更美。
这就是受到滋润的男人啊。
骨珏像个咸鱼一样放松的躺平,直到雩螭走近,将托盘搁在了一旁。
他抬手给骨珏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起来吃点东西吧。”
骨珏打了个哈欠,默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床起身,雩螭扶了他一把,让他可以依靠在自己肩上。
被子滑落到骨珏的腰腹,他里面还没穿,身上的痕迹有些触目惊心。
雩螭眸光微暗,拿过衣服仔细给骨珏穿好,捂严实了,这才重新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他端起一个小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了骨珏唇边。
“喝点,润润嗓。”
骨珏看了一眼雩螭,顺从的喝了,没办法,因为他嗓子确实干疼。
主要还是拜某人所赐。
喂完一碗雪梨汤,又给骨珏喂了些清粥小菜,现在他也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了。
吃完饭后雩螭又上了床,靠坐在床头,骨珏趴在他的腿上,他给骨珏按着腰。
颇有一些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们都没说话,也没觉得气氛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骨珏才翻了身,头枕着雩螭的腿,望向雩螭。
“你昨晚说的那些……”
雩螭低了头,手抚在骨珏的脸上,时不时要轻轻捏一把他的脸。
“嗯,还有想问的?”
“你说,你不能死,因为你想要一个答案?”
雩螭眼睫轻颤,看着骨珏那双澄澈的眸子,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骨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想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否真的就那般绝对。”
骨珏愣了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对于雩螭来说,就是异族。
雩螭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抓住了雩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不知道,但我不会,雩螭,我不会对你有异心。”
因为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那颗心脏,会因为雩螭而跳动。
“我知道,我信你。”
雩螭弯腰低头,骨珏撑起身仰头,嘴唇上的温软一触即分。
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
他们聊着天,互相在对方耳畔低语,轻言。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琼玉楼要给你下毒?”
骨珏换了第三个姿势,这一次他靠在雩螭身上,脑袋搭着雩螭的肩。
因为离得近,
还能闻见雩螭身上特别明显的幽檀冷香。
他的手摸上了雩螭的脖颈,皮肤细滑,带着暖意,很好摸。
如果不是因为身中不亡还忘川雪两种剧毒,雩螭身上也不会有这股毒素浸入骨髓发出来的冷香。
都怪琼玉楼。
要不是琼玉楼已经不存在了。
他都得提剑去琼玉楼转转,反正要出了气。
打不打的过琼玉楼另说。
“大概,他想带着我一起死。”
“谁?”
“琼玉楼楼主,盛渊。”
关于琼玉楼,骨珏知之甚少,当初只想出去闯一闯,但对于这些江湖门派,其实了解并不多。
更何况是一个杀手组织。
雩螭偏了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骨珏。
“知道我为什么半个身子踏进了魔族吗?”
骨珏哑然,他好像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初见时雩螭就说了这件事,但他一直没问过雩螭为什么。
观察着雩螭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魔息,最扎眼的,就是那双赤红色的眸子。
那双眼睛其实最不像人类。
雩螭以前行走于世时,大多数人将他当成了异域混血,因为他生的实在好看,又确实是个人类。
而且医术了得,那些微弱的魔息就像是不小心沾染到他身上的一样。
没有人怀疑过他。
骨珏抿着唇,想了会儿,大概猜到了。
“跟他有关,对吗?”
这个他指的是琼玉楼楼主,盛渊。
雩螭点头。
“我年幼时,被他带回了琼玉楼,要把我培养成琼玉楼的杀手……”
那时候的雩螭还很小,刚有记忆时,就被带回了琼玉楼。
盛渊以为那时候的雩螭以为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但其实不是。
雩螭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包括盛渊看中了他的资质,杀害了他家中上百口人。
“那时候你几岁?”
骨珏心惊了下,年幼时全家被杀,还被灭门仇人带了回去。
只是因为看中了雩螭的资质。
“……三岁。”
雩螭的本名其实并不叫雩螭,雩螭是另一个人给他起的名字。
一个给了他新生的人。
他曾经是有家的。
雩螭的家,是陌雪剑庄,当时江湖上一个并不出名的小门派。
他的父亲,是陌雪剑庄庄主。
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雩螭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的名字,只记得印象中有人叫过他阿珩。
甚至就连儿时的记忆也模糊了,其中包括了他的父母。
对于陌雪剑庄的记忆太少了,唯有那晚陌雪剑庄被屠杀时的记忆还留在他的脑中。
一刻也不敢忘记。
被带回琼玉楼之后,他就被盛渊扔给了训练杀手的人。
当时那人提着雩螭的一只手将雩螭拎了起来,雩螭生的白净,粉雕玉琢的看起来特别乖。
那时候被拎起来也只是红了眼眶,倔强的盯着眼前的人,明明眼泪都在打转了就是不落下来。
那人问盛渊。
“这么小,弄死了怎么办?”
盛渊想也没想。
“弄死了就弄死了……”
说着他又反了悔。
“算了,你当心点,别真弄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苗子。”
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子,杀了那么多人,要是真弄死了,不太值当。
那人应声说了行,就提着雩螭离开了,像拎着一件物品一样,根本没把雩螭当人对待。
他把雩螭带到了琼玉楼的药阁,扔到了地上,叫着药阁的主事人。
“给他喂药,少喂点,死了就不好了。”
药阁主事人瞥了他一眼。
捣鼓着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两粒药丸。
捏开了雩螭的嘴,逼着他咽了下去。
等了一刻钟,见雩螭没事,带他来的人才又拎起了雩螭,带他离开了。
虽然是训练杀手,但是他根本没有房间,那人将他随手扔进了地牢的一个牢房里。
里面关着的都是比他大的孩子,眼神漠然,充斥着冷漠,他一个奶团子被扔进去,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
眼底早已没了同情。
那时候的雩螭初到琼玉楼,就算装的再好,可他归根结底也才三岁,他的害怕根本就藏不住。
最开始还好,那人还教他一些招数,心法。
后来就没再管过他了。
每天除了厮杀还是厮杀。
在七天之后,他总算知道了那个药阁主事人给他喂的是什么。
是毒药。
琼玉楼控制杀手的毒药。
如果敢背叛,或者逃离琼玉楼的,都是一个死字。
雩螭想活下去,他还记得父亲曾经教给他的陌雪心法,因为满周岁时抓阄,一把就抓到了陌雪剑庄的镇庄宝剑,所以当他叫出了第一声父亲时,他的父亲就开始一遍遍的教着他陌雪心法。
认为他是学剑的绝佳天才,以后定能扬名天下,将陌雪剑庄的名声也带着走出去。
他每天练的,不是琼玉楼的剑术与心法。
而是陌雪剑术与心法。
他的剑舔舐着其他人的血,这样他才能走的更远。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下,他长大了,长到了十二岁。
他得到了盛渊赠给他的剑,一把,很好的剑。
却只一眼,他就认了出来,那把剑是陌雪剑庄的镇庄宝剑。
陌雪蝶。
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眼神无波的望向盛渊。
“多谢楼主赠剑。”
声音还带着些稚气,语气却尽显老成。
他刚要撤下,就被盛渊叫住了。
“零柒。”
他抬眸。
盛渊递给他一张纸,纸上记着一个人的名字,年龄,住址等一系列详情。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早就该去做这些事情了,今后的解药,要靠你自己获取。”
琼玉楼控制杀手的毒药,七天毒发,七天后吃下一枚解药,又可以撑七天。
“是。”
盛渊看着他这副顺从的模样,心情很好。
那时候雩螭已经是琼玉楼内实力排得上号的杀手了。
从三岁,到十二岁,九年的时间,他爬了上去。
盛渊指了指他手中的陌雪蝶。
“这把剑,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雩螭望进了盛渊含着笑意的眼睛,对方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手抚过陌雪蝶泛着银光的薄刃。
陌雪蝶不能再叫陌雪蝶了,不如就叫……
“渊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