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辽觉得小姑娘回去的步子轻快了不少。
来的时候他走一步她挪一步,生怕跟丢了,这时候走在路上她都撒开了手,还有空去翻垃圾桶接着捡塑料瓶。
梁辽放慢了步子,和她拉开了距离。低头伸脚踢着面前的石头子,偶尔抬眼看一眼裴榆。
一路上终于起了点风,劲风穿过衣襟,消散着身上的热意。
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的巷子里。
到了熟悉的地方,裴榆步子迈得大了些,抱着瓶子大大方方地走着。
“小榆,快过来。”
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姑娘,涂佩兰摇着扇子叫她。
她天天没什么事儿爱坐在门口,每天都看见路过去捡瓶子的裴榆,可爱还是个小正经,她心里喜欢。
只不过前几天天天走两步就被绊一跤。她听着都疼,不过小姑娘竟是一声没吭,爬起来继续走。
和她说了话才知道,小姑娘眼睛看不见,不过她还是喜欢逗逗她。
“阿婆!”
小姑娘听着声音就认出来是今天给她苹果的老人,循着声音屁颠屁颠跑过去。
“小榆今天没拿袋子啊?”老人笑眯眯地开口,拿了毛巾给她擦着泛红的小脸。
“刚刚和哥哥去卖瓶子了,装了一部分在哥哥手里呢。”裴榆弯着腰用一只手抱住瓶子,腾出另一只手朝刚刚过来的方向指了指。
哥哥?涂佩兰顺着小姑娘的方向看,竟然是梁辽。
如她所言,少年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提着袋子,里面约摸装了一小半。
涂佩兰眼神一闪,加快速度摇着手里的扇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把裴榆拉进了门里。
她长叹一口气,想起之前小姑娘嘴里嚷着的哥哥,还以为是谁呢,闹了半天那个哥哥是梁辽啊。
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看着小姑娘一脸茫然,粗糙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开口。
“小榆啊,梁辽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些。”
裴榆小脸一耷,用力摇头表示不赞同,“阿婆,哥哥是好人,很好的人。”
“小榆乖,你信阿婆的,梁辽真算不得好孩子。”
涂佩兰试图跟她解释。说话间抬头朝少年处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他黑的摄人的眸子,天杀的,比她前些年养的纯黑的小狗崽子还吓人。
想着又拉着裴榆往里走了两步。刚好隔绝了投过来的视线。
想当年她也觉得梁辽可怜,没爹又摊上个讨人厌的妈,日子过得凄惨还没有尊严。
只不过偶然一次她见到了八岁的梁辽拿着一把比他人小不了多少的大砍骨刀跟他妈干仗,就在这条街上,被人控制住了都还要扑上去咬他妈一口。
跟头小狼崽子似的,谁都不敢再招惹他。
后来也不负众望,下了学十几岁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是一身血。
小榆跟着他可得吃亏啊。
“不对。阿婆,哥哥真是好人,他让我有家了,给我擦药还给我肉吃,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裴榆撇嘴,还是觉得阿婆说得不对,一定是阿婆没见到哥哥的好,所以觉得哥哥不是好人。
一一数着梁辽为她做的事。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涂佩兰有些诧异,“真的假的?”
“真的!”裴榆边说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牌子给阿婆看,“哥哥还给我刻了牌子呢。”
涂佩兰拿起来对着光眯眼仔细看起来,还真没错,是这个地址。
难不成,梁辽改性啦?
她又试探的看了看外面的人,还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薄水泥片。
黑发黑衣,垂头把玩着,突然“咻”的一下放了出去,旁边的三根草被生生折断在地。
他抬头,眸子幽幽的看向这儿。
涂佩兰再次收回眼,走了进去,拍着胸脯,吓得不行。
再看一次她这老心脏都受不了,亏她还以为梁辽改性了。
低头,小姑娘已经把牌子完完整整地挂了进去,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知道。
得亏她看不见,要不然哪里受得了梁辽。
“裴榆,还走不走?”
等了半晌还没见人出来,他有些不耐烦。
“来了来了。”裴榆昂头应着,然后跟涂佩兰招手,“阿婆,哥哥叫我呢,我走了哟。”
“你……”
话还没说出口,小姑娘已经走到了梁辽旁边。
她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开口,“阿榆,过得不好来阿婆这儿。阿婆养你。”
先不说梁辽到底是不是个好人,他自个儿都才十六岁,哪里能养活一个比他还小的娃娃?
她拍了拍腿,边扇扇子边摇头,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
裴榆把塑料瓶都丢进袋子里才拍了拍身上,拉下卷上胳膊肘的袖子,然后拉着梁辽往家走。
比他还像个主人。
看着高兴坏了的小萝卜头,梁辽拍了拍她的脑袋,“裴榆,刚刚阿婆跟你说什么了?”
“阿婆说哥哥是好人,要我长大了好好孝顺哥哥。”
“是么?”梁辽看着她眯了眯眼。
“就是这样的,阿婆还说他们都喜欢哥哥。”
裴榆低着头,刚说完就抿了抿嘴,还听见哥哥轻轻笑了一下,心里有些没底,伸手去抓梁辽的手。
看着试探的牵住他手的裴榆,梁辽心里忍不住冷笑。
小拖油瓶惯会说好话哄他,只不过他们会说他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八成还是让裴榆离他远些之类的。所有人都默认为他是个坏种,他从不反驳,因为他自己也打心底这么觉得。
只有这傻不愣登的裴榆,一个劲地觉得他是好人。
他听力好,刚刚他们说的话其实都听见了。
也听见了她着急且不遗余力的维护。
说起来有些可笑,十六年来唯一一次被维护还是因为这个被捡来的小孩儿。
刚一进家门,裴榆就迫不及待地把卖瓶子得来的钱塞进梁辽手里。
少年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裴榆把他的手往外推,煞有介事地说,“卖瓶子的钱,都给哥哥,阿榆养哥哥。”
“他看了看手里的钱,然后重新塞进她的口袋里。”
“拿着吧,攒多了再给我。”
小拖油瓶顶着太阳辛辛苦苦这么多天挣的钱,还是她好好留着吧。
她养他?少说也是十五年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