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便进入了六月。
周世显的身体时好时坏,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偶尔贪睡犯懒,没有精神。
太医们给出的病因是皇上体内寒气重、气血不足、肝气郁滞。听着不像是有什么大病,只需悉心调理即可。
为了养生,御厨给周世显准备的都是素斋。而且,他暂时也不得亲近女眷,更不能太过操劳,又或是动了肝火,所以每天只能清心寡欲地过。
这两天,慕容巧的身子也有些不爽,那些寒香不止伤了皇上,也伤了她。
慕容巧小腹绞痛,卧床不起,甚至有了出血之状。
孟夕岚过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的脸色白的吓人,下巴都瘦尖了。
“娘娘……”看着她这般憔悴羸弱的模样,孟夕岚不禁微微蹙眉。
慕容巧侧躺在床头,身上盖着被子,小腹上还捂着一个汤婆子,暖和身子。
“你不用愁眉苦脸的。本宫走到这一步,早知道会如此。”
女子的身体娇弱,最怕寒凉侵体,损耗元气。当年,为了生下周佑麟,她已经伤了自己,现在又受了寒香之毒,往后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孟夕岚把自己带来的补汤,轻轻搁到桌上:“这是给娘娘准备的,还热着……”
“不喝了,本宫没胃口。”慕容巧神情恹恹地摆了摆手。
“近来,皇上那边你要都多留意着点,本宫现在这副样子,见不了皇上。”
寒香毒是一种奇香异毒,闻着和香料的味道类似,可又没那么浓厚。而且,它是一种温和的毒,一旦摄入,需用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毒发显性。她不能亲自陪伴在周世显的左右,便无法继续对他下毒……所以,她需要孟夕岚。
如今一切具备,只欠一道诏书。
慕容巧之前已经在周世显的耳边吹了不少枕边风,让他早点立下新太子。然而,这些温软细语全都是白费,周世显似乎还没有打算要那么做。
“夕岚明白,只要皇上肯见我,我一定多为王爷说话。”
慕容巧闻言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本宫就不放心了。”
孟夕岚等鸡汤晾凉了些,方才端在手里,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慕容巧。
慕容巧见她这般温顺谦卑,倒也没有拒绝。
“等会儿,我让翠儿给你拿个荷包,你随身带着。”
喝过了汤,慕容巧轻轻开口。
孟夕岚闻言眉心微动,深知其中的厉害,便道:“多谢娘娘。”
慕容巧眸光冷凝:“那东西伤身,你一旦离了皇上的视线,你就不要再带在身上了。”
她还年轻,还尚未生育,必须小心谨慎些。
孟夕岚微微点头,显然心中有数。
她把荷包接在手里,低头轻轻一嗅,只觉很香。可这香气,也是毒气。
孟夕岚把荷包放在一只匣子里,只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竹露双手捧着匣子,神情紧张:“主子,这东西太危险了。”
“好生收着,千万别让那些小宫女看见了。”
竹露答应下来,可她还是为自家主子担忧。
黄昏过后,孟夕岚带着宁妃给她的荷包去了皇上跟前。
周世显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有点熟悉。
“你今天好香啊。”
孟夕岚微微一笑:“宁妃娘娘赏了个荷包给我,很漂亮又精致,我便带在身上了。”
周世显闻言点一点头,细细的闻了闻:“难怪,朕闻着这么熟悉。”
慕容巧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香香的味道,像是花香又不是花香。
“万岁爷,是时辰该吃药了。”常海躬身走过来,双手端着汤药。
孟夕岚见状,故意上前一步:“常公公,不如让夕岚代劳吧。”
常海闻言,忙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他垂眸默许,便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孟夕岚接过药碗,继而坐在周世显的床边,静静看他:“请万岁爷用药。”
浓黑苦涩的汤药,伴着孟夕岚身上的馨香,一股脑地流入周世显的嘴里。
他先是微微皱眉,随即又把眉头舒展开来,半眯双眼,看着孟夕岚,目光若有所思。
平时喝药的时候,一碗药他只喝两三口便不喝了。不过今儿,碗里却是见了底儿。
常海一脸惊喜:“哎呦呦,难得难得,今儿万岁爷把药都给喝了。”说完,他朝着孟夕岚鞠躬行礼:“这都是因为殿下来了。”
孟夕岚含羞一笑,只把空碗交给他,“公公,快别拿我打趣了。”
周世显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为了你,朕得赶紧好起来才行啊。”
他这话里分明还有别的意思,孟夕岚的脸颊不由变得更红了。
从这天之后,孟夕岚便开始担负起了照顾周世显的衣食起居。
常海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一切全听皇上的安排。
太医叮嘱,周世显不能亲近女色,所以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对孟夕岚动手。
然而,眼见着孟夕岚天天往自己的跟前来,他这心里难免燥热起来。
这天他拉住了孟夕岚的手,正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却见孟夕岚笑着推开了他,然后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放在周世显的手心里:“万岁爷,现在还不是时候,请您保重龙体,不要忘了太医们的嘱咐。”
她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周世显的手,只让他把荷包攥紧。“万岁爷不是很喜欢这香味儿吗?不如就让着这荷包代替夕岚陪您安眠。”
周世显眸光微凝,有些意犹未尽地笑笑:“也好,朕说过朕对你有耐心,不会委屈了你。”
他的体力不如从前,如今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什么都做不来了。
孟夕岚把荷包交给了周世显,用手帕包好,然后放在他的枕头下面。
这样一来,周世显体内的寒香毒只会越来越深,他的日子就不多了。
孟夕岚回房之后,最先做得就是净手洗面,然后又服了一颗暖宫丸。
虽说此时正值盛夏,但因为寒香毒的毒性,孟夕岚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畏寒的症状。尤其是到了月信的时候,便会剧痛不止。
竹露给她灌了一个汤婆子,让她捂在小腹,看着她咬牙不吭声,便心疼道:“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如让太医院……不,让焦大人给您看看。”
孟夕岚拧着眉头:“不行,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可是主子……”
孟夕岚轻叹一声:“事情就快了了,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不能功亏一篑。
孟夕岚抱着汤婆子侧躺下来,微微蜷缩着身体,忍受着腹痛的折磨。
只差这最后一步了,她翘首以盼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须臾,竹露小心翼翼地过来给她换了汤婆子,却看见了床单上的血迹。
“主子!”竹露吓白了脸,甚至事情不妙。
她只唤来竹青和自己一起收拾,却不让别的宫女知道。
孟夕岚仍是咬牙硬撑,竹露看着心痛至极,趁着主子睡下之后,把高福利叫到跟前,让他想想办法。
高福利脑子转的很快,想来想去,深知只有焦大人才能帮得了主子。
他乔装打扮,连夜出了行宫,一路回到京城。焦长卿在宫中代替病休中的父亲,掌管整个太医院。
焦长卿出宫之后,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高福利。
高福利避重就轻,只说主子害了重病,且不能让别人知道,情况危急,还请焦大人过去救命。
焦长卿心中对孟夕岚很是在意,听说她病了,自然心急如焚。
他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行宫走一趟的,但因为准备的时间太长,他还是选择了偷偷前往。
高福利帮他乔装打扮,让他拿了自己的令牌回了行宫。
看见焦长卿的那一刻,孟夕岚心中一震,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纰漏。可见他一身太监的打扮,又微微松了口气。
“殿下。”焦长卿皱眉看她,眼中除了关心还有无奈。
“一定又是你们擅自主张。”孟夕岚看了一眼竹露,语气微沉。
“主子恕罪,奴婢们也是不得已,万一您有个好歹……那奴婢……”
孟夕岚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多言。
看她的脸色就知不对,焦长卿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她诊脉,孟夕岚轻轻卷起自己的袖子:“师傅,我中了寒香毒。”
焦长卿闻言心惊,抬眸看她:“是谁害你?”
这种毒物,源自塞外,并不是轻易可得的东西。
“是我自己……”孟夕岚欲言又止,“过些日子,这里就会发生一件大事。师傅不宜久留,还是快快离开的好。”
焦长卿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沉重,只道:“你又要做什么?”
孟夕岚无心瞒着他,只是不想牵连他。
“师傅不要问了,该知道的时候,您一定会知道的。”孟夕岚伸出手腕,让他给自己诊脉。
焦长卿耐着性子,伸出二指,细细诊断,果然是中毒的症状。
只是因为知晓寒香毒的人不多,遇到这种症状,只以为是体虚之症。
“你……你根本就是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种毒物怎么能碰呢?你可知,它会害死人的!”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最伤身的毒,简直后患无穷。
焦长卿一时气愤,有些控制不住语气语调。
孟夕岚咬了咬唇:“师傅,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何尝不知道这毒物伤身,慕容巧一早就告诉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