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月明星辉。
孟夕岚毫无睡意,只是枕在周佑宸的手臂上,闭眸假寐。
周佑宸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她轻颤的睫毛,便知她没有睡着。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安寝?如何能安心?
“若是睡不着就起来吧。朕陪你说说话也好……”
半响,周佑宸在她的耳边轻语,孟夕岚微微摇头:“不可,臣妾不睡,臣妾腹中的孩儿还要睡。”
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周佑宸微点下头,沉默半响,又道:“明儿朕和你一起去坤宁宫。”
孟夕岚仍是摇头:“皇上处理政事要紧,不要为臣妾分心。”
事情既然开了头,总要有人收尾。
孟夕岚对宋雯绣的失望大过于愤怒,她愿意为她心有傲气,就算在她的背后放冷箭,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方式。
翌日一早,周佑宸在朝堂之上,怒斥文臣,训斥他们办事无能,居然被那些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一路牵着鼻子走。
周世饶听了这话,心中起疑。怎么?周佑宸这么快就找到幕后黑手了?估计他是要故意借题发挥,找自己的麻烦了。
周世饶在暗处蠢蠢欲动,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时机未到,想要夺权就要一步到位,他再等一个契机……至于,孟夕岚肚子里的那块肉,他虽然有点在意,却并不在乎。
孟夕岚的身子虚弱,这一胎她就算有命保住,也没命生下来。如果胎死腹中的话,那便是一尸两命,正好随了自己的心意。
晨起的时候,孟夕岚还未等从床上坐起,便觉一阵头晕。
她的头差点碰到床头,幸亏,竹露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头。“主子当心!”
孟夕岚眼前发黑,缓了片刻,方才一点一点看清了周围。
竹露担心道:“要不要请焦大人?”
孟夕岚定了定神:“没事,许是方才起猛了,所以头晕。”
竹露服侍她梳洗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今儿要去坤宁宫吗?”
孟夕岚想了想摇头道:“不了,派人把她请来就是了。”
“请?”竹露不解道:“主子您该好好治一治东宫娘娘的罪,哪里要用请的。”
“没有证据,自然还是要请的。等小利子撬开了那些人的嘴,再问出点什么,那本宫才能对她下重手啊。”孟夕岚语气清冷道。
宋雯绣这个局做得还是很漂亮的。张蓉儿疯疯癫癫,正好称了她的心意,让她可以借力打力。
竹露闻言双眸一沉。“主子,这次您可不能再心软了。”
孟夕岚微微沉吟,才道:“不会的。”
她说过,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就算不死也要让他们脱层皮。
宋雯绣昨儿一夜都没有阖眼,她的心里是怕的,也是急的。
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夜,邢嬷嬷陪在她的身边,替她想着主意。“娘娘,一旦出事,你一定要咬紧牙关,绝对不能先承认。孟夕岚在皇上的面前拿不出证据的话,她就动不了您。”
宋雯绣听了这话,只是沉默。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须臾,养心殿派人传话:“东宫娘娘,西宫娘娘请您过去饮茶说话。”
宫里如今有了两位皇后娘娘,所以,宫人们只用东西两宫的称呼来区分两位主子娘娘,不敢轻易怠慢了任何一位。当然,论起位份来说,还是事事以孟夕岚为主。
宋雯绣起身更衣,打扮得端端正正,就算是输,她也要输得体面。
数月不见,孟夕岚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消瘦,苍白,神态疲惫,可眉眼间却隐隐藏着即将为人父母的淡淡喜悦。
孟夕岚没有打扮自己,以素颜见她,毫不避讳。
的确,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避讳隐藏的?这会是她们的最后一面,此生此世。
宋雯绣缓步上前,对着孟夕岚微微屈膝道,眼底满是阴郁之色。:“数月不见,娘娘别来无恙啊。”
孟夕岚笑了笑,“如今,咱们的称呼也该换换了。本宫虚长你几岁,你还是唤本宫“姐姐”吧。这样才显得亲密,不生分。”
宋雯绣见她态度温和,语气平淡,心里暗暗纳闷,不知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她不是怀疑她了吗?她不是下定狠心了吗?为何还不动手?
“娘娘客气了,今时今日的宋雯绣哪里还有和娘娘姐妹相称的资格。”
宋雯绣说完,挺直后背,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只等着孟夕岚给她一个痛快。
孟夕岚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淡淡道:“时间还早,咱们先别急着下结论。妹妹,不如坐下来陪本宫喝杯茶吧。”
宋雯绣眉心一动,抬眸看向孟夕岚,不解道:“娘娘,您到底想怎么样?喝茶……您这是在耍我吗?”
竹露见她如此多话,便替主子回话:“东宫娘娘,我家主子如此耐着性子给您脸面,您可别不知好歹啊。”
说话间,宫女们已经捧了茶来。
宋雯绣缓缓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宫女送来的茶杯,心中迟疑。
孟夕岚的杯子里盛得是酸梅汤,是温过的。
孟夕岚见宋雯绣望着杯子发愣,似乎不太敢喝,不觉又是一笑:“妹妹不会是担心本宫下毒吧?”
宋雯绣闻言脸色白了一白。
孟夕岚尝了几口酸梅汤,方才悠悠地道出一句:“你放心喝吧。本宫若是要害你,你早就死了上百次了。”
宋雯绣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错,娘娘素来光明磊落,从来不会在别人的背后放冷箭!”说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茶很香,可惜,她却无心品尝。
宋雯绣的目光再一次地落在孟夕岚的身上,眸光微微闪烁。
看她的样子,这一胎必定是怀得十分辛苦。所以,她才故意避着人……
孟夕岚见她望着自己,不禁问道:“本宫的样子很难看吧。”
宋雯绣垂眸道:“娘娘憔悴很多。”
孟夕岚闻言放下茶杯,摸摸肚子道:“这孩子比想象中的淘气,让你失望了。”
宋雯绣心中一动,随又低了低头,保持沉默。她的心中尚存有一丝丝的侥幸,也许孟夕岚只是怀疑她,怀疑而已。她没有证据!
说话间,高福利匆匆进来回话,他的脸上满是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一路跑进来的。而且,他的袖口上还沾着没有干透的血迹。
他来到孟夕岚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宋雯绣下意识地开始觉得紧张,不自觉地攥紧双拳。
孟夕岚微微蹙眉,望着宋雯绣,轻声问道:“你的身边是不是有个邢嬷嬷?”
宋雯绣闻言瞪大双眼,全身瞬间绷紧,抬起头道:“是。”
完了,嬷嬷的事已经露出来了。
孟夕岚对着高福利吩咐道:“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是,奴才这就去坤宁宫走一趟。不管用什么法子,奴才都会让邢嬷嬷说实话的。”
高福利说完故意瞪了宋雯绣一眼,眼神阴沉沉的。
今儿折在他手上的性命太多了,实在不差这一条。
宋雯绣看着他们主仆二人,心里绷着那股劲渐渐松了下来。
她索性挺直后背,看向孟夕岚略带着颤意的说道:“娘娘,邢嬷嬷年事已高,禁不住大刑的。还请娘娘放过她吧。”
如果让邢嬷嬷过刑的话,她估计连半个时辰都熬不过去。
孟夕岚微微而笑:“妹妹,不听话的奴婢是留不得的。”
说完,她挥挥手,示意高福利接着去办差事。
宋雯绣神情略显激动地站了起来,可她已经阻止不了任何人了。
孟夕岚也放下茶杯,静了静才道:“听说,邢嬷嬷是妹妹身边的老人儿了。想必,平时没少为妹妹出谋划策吧。唉……人老了,有时候就是喜欢倚老卖老,做些不知轻重的事。”
宋雯绣静静道:“她是奴婢,我是主子,娘娘要兴师问罪的话,要过刑的人,该是我才对。”
她这是要认罪了吗?
孟夕岚语气沉沉的道了句:“妹妹现在还有闲情逸致为别人担忧呢?”
宋雯绣闻言僵硬地笑了笑:“生死有命,而且,我的确犯了大错。娘娘若是执意追究下去,我也无话可说。”
孟夕岚冷下目光道:“本宫回宫这一年多来,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做到这一步不可?”
她对她真的很失望。曾几何时,她甚至还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不在宫里了,又或是不在人世了……那么,皇上的身边好歹还有她在。
宋雯绣低头一笑,再度抬起头时,眼中尽是浓浓的苦涩:“怎么,娘娘真的以为我会感激涕零地跪在您的面前磕头谢恩吗?孟夕岚,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远比你施舍给我的,还要多上千倍万倍。”
她说完这话,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可她不许自己哭,低头抹去眼泪道:“娘娘回宫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每天每天都是煎熬。你和皇上的情谊,我看在眼里,恨在心头。若是当初早知道如此,我宁愿嫁给一个乡野村夫,草草了结此生,也不愿在这宫中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孟夕岚,只要你活着,我就看不到希望,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