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一路匆匆去到养心殿,不等小春子通报,她就直接闯了进去。
若是平时,不管什么时辰,小春子不会拦着她的,可是今天小春子却是拼命拦着她,甚至不惜跪在她的面前,用身子大胆当着她的路。
孟夕岚脚下一顿,看着低头阻挡自己的小春子,眸光微凝道:“你拦什么?”
小春子的语气有些发抖道:“娘娘,皇上已经休息了。”
孟夕岚看着亮着灯火的窗,眉心浅蹙:“让开!”
“娘娘!”小春子突然高喊一声,似乎有意提醒殿内的人。
孟夕岚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她一脚踢向小春子的胸口。
她还未走到门口,殿门一下子就开了。
周佑宸逆光而站,脸上一片晦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孟夕岚心中微恼:“臣妾擅闯养心殿,还望皇上赎罪。”
她故意说起反话,心中气恼,周佑宸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周佑宸看着她的脸,什么也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身,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孟夕岚抬眸看去,这才发现殿内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兄长……二哥……他们居然都在……
这个时辰,他们怎么会在宫里?
孟夕岚稍微反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了。
他们正在商议事情,而且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之下。
“娘娘……”孟正禄看见女儿的那一刻,表情有瞬间地纠结和不安。
孟夕岚扶着竹露的进屋,小春子则是捂着胸口,一路跟了进来。
“皇上,奴才拦不住娘娘……”
周佑宸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孟夕岚看向家里人,又看向周佑宸:“皇上这是何意?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
周佑宸闻言脸色微变,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孟正禄上前一步,跪地行礼道:“娘娘,皇上都是为了娘娘着想,才会如此……”
孟夕岚听父亲这么说,便知他们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她不由冷笑一声:“本宫和太子差点死于乱箭之下……想想一个将死之人,要有什么好顾忌的。”
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周佑宸,他望着她道:“岚儿,朕无心瞒你,只是事情太过复杂,朕需要时间!”
孟夕照也适时开口:“是的,娘娘。此事牵扯太广,情况纠结。娘娘刚刚受到惊吓,不该再为了此事烦心。”
孟夕岚听到这里,心中的恼意已消,取而代之地是一阵深深地失望。“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我和皇上是夫妻,和你们是亲人!你们不该这样对我!”
她环视他们四人,跟着转身离开,不再质问,也不再追究。
周佑宸在她的身后唤她,可她丝毫不理。
孟正禄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周佑宸道:“皇上,事已至此,还是把一切都告诉娘娘吧。”
一旦危机爆发,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周佑宸闻言看了看他们父子三人,点一点头。
“岚儿那边,朕会亲自安抚。”
一来一去不过才半个时辰,因着妹儿困了,宋青儿便带着她回了寝宫。
周佑宸赶来之时,慈宁宫内黑漆漆的,完全没有点灯。
周佑宸摇头一叹,心知,事情不是一般地严重。
竹露站在门外等候,见他来了,便道:“娘娘说了,不用奴婢们伺候了,只想和皇上单独叙话。”
她说完这话,拿起手里的一盏烛灯,递了过去。
周佑宸拿在手里,推门进去。
黑暗之中,他手里的烛台就变得格外明亮,微微照亮了空寂的大殿。
孟夕岚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周佑宸手持烛台而来,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要弄得黑漆漆的?”周佑宸的语气充满无奈,可听上去又有些心虚地不安。
“方才的事,朕会好好向你解释。”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过去,孟夕岚却是轻轻转身走开。
她直接绕过周佑宸,一步一步地来到大殿中央,方才转身看他:“皇上是何时发现七王爷有谋反之心?”
周佑宸见她开门见山,便道:“年初的时候,他携着家眷进宫觐见之时,他的眼神就和去年不同了。”
他并非是生性多疑之人,只是有些细节,仍然会让他在意。
“此次行刺一事,的确和七王有关。”
周佑宸再次坦白道:“内务府查到了一些线索。”
孟夕岚听到这里,心中莫名一酸,只道:“方才皇上和父亲他们在商量什么?”
“商量应对之策。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外有突厥进犯,内有皇族内讧,朕不得不早想一步!”
孟夕岚听他这么说,心情越发沉重了:“事情都已经这么严重了,皇上为何还要隐瞒臣妾?”
“朕不是要瞒着你,而是就算告诉你也无用。只会多一个人担心罢了。朕把一切都说出来,突厥也不会退兵,七王也不会安分,这些事情只会让你焦虑!”
周佑宸的口气郑重其事,却又充满感情。
见他这般,孟夕岚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臣妾在皇上的眼里,已经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着周佑宸,眼中满含隐晦的悲伤。
正因为隐晦,所以周佑宸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得到。
“岚儿,朕不喜欢你这样说话的语气。朕无心瞒你,朕只是不想再依赖你了。”
突然之间,周佑宸说出了这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话。
孟夕岚闻言心头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本能地蜷缩,躲闪。
“岚儿,二十年了,你陪了朕二十年,该轮到朕来为你挡风遮雨了。”
周佑宸走到她的面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道:“只这一次,就这一次,你相信朕。”
孟夕岚听了这话,耳中只觉轰隆隆一响。
相信……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语,为何突然让她觉得似曾相识。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不知为何又突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岚儿,你相信我,待我登基继位之后,你就是皇后……”
“岚儿,你相信朕,朕会好好保护你,保护孟家。”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完全不同的情景,可是为何她会有这样的错觉?
孟夕岚被自己脑中的幻觉吓了一跳。
正当她恍惚不安的时候,周佑宸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子居然在微微发抖。
若不是因为他身上熟悉的香气,孟夕岚差点就要伸手将他推开,把他错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人相拥片刻,孟夕岚终于找回精神道:“那皇上现在准备怎么办?”
她不稀罕那些甜言蜜语,她要知道皇上的应对之策。
“国丈想亲自去了一趟晋州。”周佑宸沉声道:“这是他自己的主意,可是朕没有准。”
孟夕岚很清楚父亲的性格,他是想要去做说客,说服七王爷。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任谁都不会答应。若是周佑龙下了杀心,又或将父亲扣下当做人质。那么,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国丈大人决心已下,他三番四次向朕请求,今儿也是一样。”
方才在养心殿,孟正禄就是在说此事,外敌不打,只会步步紧逼。眼下,朝廷要打仗了,七王爷若是趁势而起,那么,朝廷就是腹背受敌,非但保不住边境,甚至还有可能会让有灭顶灭国之灾。
孟夕岚闻言轻轻推开周佑宸,神情焦急道:“我要见我父亲。”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点点头道:“国丈还在养心殿内,他很担心你。”
周佑宸握着她冰凉的手,暗暗用力:“走吧,你和朕一起回去。”
若是她的话,一定可以说服国丈。
孟正禄安安静静地坐在殿内,见皇上和娘娘一起回来了,心下稍安。
“娘娘……”眼见父亲又要跪地行礼,孟夕岚忙出手阻止,她的眼睛稍稍有点红。
“父亲,你不可以去晋州,绝对不可以!这是本宫的命令!”
孟正禄目光幽幽,似有话说。
“父亲,他们想要了本宫和太子的命。你若去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连谋反罪名都不怕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孟夕岚说这番话的时候,指节微微泛白,双拳紧握很用力,很用力。
“娘娘,您的担忧,老臣完全明白。然而,臣也有话要说……还请娘娘细细听来。”
孟正禄微微沉吟,跟着又道:“老臣辅佐皇上多年,深知皇上和娘娘心中的忧虑。这江山得来不易,太子还未长大成人。外敌当前,老臣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面对七王爷,老臣好歹还算有些分量!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七王爷是个聪明人,他忍耐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一击即中。然而,他的手下失手了。七王爷没有抢到先机,他失算了!”
十几年的苦心经营,若在一夕崩溃,周佑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娘娘,困兽之斗,有多可怕。您心里一定很清楚。老臣出面,未必会激起七王的杀心,反而会让他们看到娘娘的仁慈。”
仁慈……孟夕岚听了这话,不觉轻笑出声:“父亲,我是怎么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您忘记了吗?”
此时此刻,殿内只有她的亲人和丈夫,他们都是对当年之事一清二楚的人。所以,她没必要避讳什么。
“周佑龙当年也是见识过的,他只会觉得本宫狠毒罢了。”
孟正禄连连摇头,语气低沉道:“娘娘并不狠毒。对周佑平,周佑麟,无忧郡主,还有那些在后宫作乱的女子,娘娘的心中都留了一丝仁慈。娘娘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在权利的斗争之中,没有赶尽杀绝,是最愚蠢的,也是最仁慈的。她恰恰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