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之后,褚静川夜夜来到慈宁宫,与孟夕岚相伴。
他不再愤怒癫狂,她也不再扭捏冷漠。折腾了这么久,伤的伤,痛的痛,两个人也都平静了下来。
孟夕岚身上的淤青,需要些时日才能好,尤其是她的手腕伤的最重。淤青的颜色,渐渐变淡,可还是难看的。
孟夕岚的皮肤白如雪,本不该有一丝一毫得瑕疵。可如今她的身上后背,尽是一条条掐痕和淤青,红的紫的,触目惊心。
褚静川每一次看见她的伤,心中暗暗恨起自己来。
他算什么男人?竟然把一个女人折磨成这样,还是他心中最在意的女子!
难道,他的身体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暴虐成性,杀人不眨眼的残忍之人。
褚静川亲自过来为她上药,粗砺的指尖一点一点滑过她的身体,格外小心。
淤青不消,轻轻抚过,又是一阵细碎的疼。
孟夕岚的肩膀微颤,并不是故意的。
褚静川见状,手中一顿,淡淡发问:“我弄疼你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多余。他当然弄疼她了,她这一身的伤都是拜他所赐。
孟夕岚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他发问,方才摇一摇头。
这点疼算什么,不碍事,也无所谓。
褚静川见她不答,便有道:“以后我不会了,不会那样对你了。”
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孟夕岚闻言轻轻叹息,喃喃若自语般:“这不算什么……我也没有怪你……这么多年了,和你心里的痛相比,我这点痛算什么?”
褚静川闻言一怔,全身都僵住了。
她知道他的痛呀吗?她在意吗?心疼吗?
此时的孟夕岚,一身素衣,洗尽铅华,没有了贵为皇后的满头珠翠,也没有了华丽精致的妩媚妆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满腔心思,再也没有了隐藏的地方。
孟夕岚转过身来,望着褚静川的眼睛道:“如果这么做,可以让你心里解气的话,我无所谓。”
褚静川闻言低头苦笑:“伤了你,我从来不会好过。”
他伸手将她一缕散落的发挽到耳后,咧咧嘴唇,嘴角弯起一丝弧度,透着淡淡的哀愁。
她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温顺静好,一如小时候那样……如果时间就此回转,回到十几年前的某个烂漫春日。她还是她,还是孟家三房的嫡女,天真无邪,不谙世事,每天都舒心惬意,可以放肆地笑,可以放肆地哭……而他还是褚家的少年儿郎,每日勤练弓箭骑射,没有篡权弑君的狼子野心,也没有无休无止的愤恨与欲望。
他们就是那样简简单单,一心一意地彼此喜欢着,在意着。
她每天对镜梳妆,每个一颦一笑都是因着自己,每天每天她都在等待着做他的新娘,做他的妻子。他们会成亲,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然后慢慢变老……那才是他们该有的生活,那才是他们生活该有的模样。
褚静川伸出双手捧起孟夕岚的脸,慢慢靠近,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沉沉叹息道:“虽然有些晚了,但我们还是重新开始吧。太子会一直在他应该待在的位置上,只要他乖乖听话,我不会动他!你这一辈子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太子,我不会毁了他。”
孟夕岚没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褚静川,心底悄悄溢出一声冷笑。
中计了……眼前的这个人中计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肉计,终于起了作用。
她让他伤了自己一遍一遍,他终于心软了。
褚静川,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你和我都没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孟夕岚缓缓垂眸,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温凉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静川哥哥,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褚静川闻言动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不愿松开。
孟夕岚眼中蓄着点点泪光,她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
褚静川,对不起……兜兜转转,两世为人,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了你。
…
一连十天,褚静川夜夜住在皇宫之中,鲜少回府一趟。
他擅自做主,将事情闹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褚家人的心里,皆是不安。而他如今又霸占了皇宫,霸占了皇后,如此一来,他们褚家就真的成为乱臣贼子了。
荣氏的心情更是复杂,她天天都盼着能见到自己的丈夫,因为她要有好些要紧的话要对他说。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褚静川盼了回来。
荣氏纵使心里委屈,可第一眼见了他,她还是微微笑着,上前行礼。
“相公,我一直等你回来。我有些要紧的话要对你说……”
褚静川料到她会有话要问,有话要说。
“你说。”
“大将军这几日都在宫中住着,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吗?”荣氏微微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发问。
褚静川实话实说道:“是。”
荣氏闻言全身一颤,深吸一口气道:“相公,您这么做,要我如何自处?”
褚静川皱起眉头:“过去的事,你都知道。你不要难为我!”
他从未隐瞒过她,更从未对她虚情假意过。
他们的婚事是为两家之好,她跟着他这么多年,不算委屈。
荣氏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只把语气压得很轻很轻。
“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女人……你们这样这算什么?”
她差点把“苟且”两个字说出口,临到嘴边,又强忍住咽了回去。
褚静川眼有怒意,含着不发。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荣氏羞愤难加,只道:“我为何不能管?我才是你的妻子!你这么做,我算什么?褚静川,我当初嫁入褚家的时候,不曾对你有过什么奢望,可你现在把我变成了一个笑话!”
褚静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沉声道:“你不用担心,你永远都是我褚静川的结发之妻,我不会负心于你。”
荣氏闻言眸光闪烁,似有不信。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的心里还装得下旁人吗?
“家里的事,你要多上心。宫里的事,与你无关。”褚静川说完这话,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事情很快就会有个分晓了。我把家里的老老小小都托付给你了。”
他的语气沉重,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一样。
荣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相公,你别吓我……”
褚静川按着她的肩膀,沉声道:“我要替褚家拿回的东西,机会只有这一次。抓得住便是赢,抓不住就是死!”
荣氏闭了闭眼睛,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想要他给自己一点温暖,一点点就好。
怎奈,褚静川并不给她和自己亲近的机会,转身欲走。
“我去和安盛说几句话。”
荣氏追了两步,临到门口时,她又停了下来。
他的背影匆匆,毫无半分留恋之情。
荣氏咬着下唇,身子无力地靠着门扉,欲哭无泪。
……
周佑宸带兵已经到了淮州,淮州府尹肖文旭乃是褚静川的旧识,可如今,他却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支持褚静川,反戈朝廷。
淮州离着京城不到百里,严格来说,只隔着一道苍茫的玉山。
过了玉山,便见京城,也是要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
周佑宸停留淮州,就是为了先弄清楚京城内外的状况。
他不想贸然出击,而且,他要皇后和太子平安。
肖文旭早知京城的异样,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他知道,皇上出京回京,必要经过淮州。也就是皇上手中那最后的一张王牌,三万禁卫军,也会留在淮州。
周佑宸对肖文旭的底细一清二楚,他问他京城现下如何?
肖文旭不敢说实话,只说不知情。
周佑宸闻言冷冷一笑,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肖文旭的咽喉。
“你和褚静川是同窗好友,你们的交情不浅啊。”
肖文旭跪地求饶,摇摇头道:“皇上,微臣和褚静川的确相识,但已经许多年没有来往了。”
“淮州离着京城不足百里,你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周佑宸脸色阴沉,那双褐色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
肖文旭见状,忙低下头道:“皇上,京城出事之后,外面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啊。”
“褚静川控制京城之后,把四座城门全部戒严,只许人进不许人出。”
“皇上他是故意要封锁消息,不让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微臣也……”
周佑宸见他还在闪避,便吩咐侍卫道:“把他的妻女带来。”
肖文旭闻言立马就慌了。“皇上,微臣的妻女并不知情,她们是无辜的……请您不要……”
周佑宸见他急了,冷冷开口道:“朕的妻儿也是无辜的,褚静川可曾放过了她们?”
如果孟夕岚和长生有事,他迟早会发疯的,就算是拿全天下的人为她们陪葬,他也无所谓。
肖文旭急的额头冷汗直流,跪着上前几步道:“皇上,微臣只知道褚静川要挟太子上朝……似乎有意要做摄政王!”
这消息不是褚静川告诉他的,而是他花重金买回来的。如今,全天下的人都想知道京城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