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苏府,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庄重。
两只石兽孤零零的矗立着,门口守卫的小厮早已不见了踪影,夹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夜景湛身着一袭玄色锦袍,疾步进门的时候,额头上已然布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安瑞祥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此刻身上的衣衫已然湿了大半。
一路走来,夜景湛想要寻个丫鬟和小厮问一下苏汐月的住处,竟然都寻不到。
“你们要找谁?”
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忽的出现在他们身后,满脸防备的低声询问道。
夜景湛回眸,星目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小女子。
她身着华服,看起来并不像是身份卑贱的丫鬟,可此时她手上却拿着笤帚,显然是清扫庭院中的落叶。
自从苏汐月染上了天花,府中的丫鬟和小厮就跑的跑,逃的逃,称病的称病。
除了苏墨尘属下的兵士偶尔过来送些吃食,便再也没有人愿意进苏府的大门了。
苏墨尘每日都要提着剑到药铺去请郎中上门,为苏汐月诊治。
只是可惜了,那些个郎中一个个都敷衍了事,进到苏汐月的寝房片刻功夫不到,便会着急忙慌的退出来,声称她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我找月儿!”
夜景湛直截了当道。
雪萌满脸怀疑的打量着他。
“苏姐姐现下染上了天花,你们寻她作甚?”
“现下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你们……”
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可见苏汐月现在的境遇有多凄楚。
夜景湛不禁有些懊悔,若是他能及早知道苏汐月染上了天花的话,她或许就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孤零零的待在苏府受苦了。
“我是她的夫君,带我去见她。”
雪萌半信半疑的瘪瘪嘴。
“可我没听哥哥说起,姐姐有夫君。”
“少废话!”夜景湛声如雷霆般,迫不及待的愤愤道,“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
雪萌身子一紧,怯懦的缩了缩脖子,水汪汪的美眸中瞬间泛起了泪雾,颤声道。
“她就在那间客房里,大夫说她的病不能随意接近。”
“哥哥平日里请来的郎中都不愿意进去的。”
现下南疆城所有的人都逼着苏府的人,与其说是苏墨尘请来的郎中,倒不如说是他挟持来的。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主动提出想要去看苏汐月,而且看他的样子,好似还很急切的样子。
望着夜景湛快速掠向苏汐月寝房的背影,雪萌无奈的摇摇头。
依着安瑞祥的坚毅,穿上防护服,戴上遮面后,夜景湛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苏汐月寝房的木门。
屋内,苏汐月背对着门口蜷缩在榻上,好似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微微喘息着。
她的脊背随着喘息声起起伏伏的抖动着,似是每一次喘息,都用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月儿!”
夜景湛扑将过去,在榻边顿住脚步。
望着苏汐月散乱在枕边的秀发,他星目里不由自主的泛出晶莹剔透的泪花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躬身,颤抖的手掌缓缓的抚向她脑后的青丝。
“皇上!”安瑞祥赶忙上前一步,扼住他逐渐下沉的手腕,“先戴上这个吧。”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副用白色棉布手套,双手奉到夜景湛跟前。
夜景湛眉头微蹙,正欲说什么时,苏汐月似是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了,忽的拉起身上半掩着的锦被,遮在头上。
“夜景湛,你们快出去!不要管我!”
“这是天花,你们会死的!”
在这间寝房里孤零零的躺了这么多日,每次看到那些郎中们嫌恶的眼神,苏汐月就倍感自卑。
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孤独,令她无数次的放弃了求生的意念。
她以为,她这辈子可能就要这般孤零零的离开人世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今日夜景湛和安瑞祥会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
一开始,她听到他喊月儿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幻觉。
直到她听到安瑞祥唤他皇上,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来了。
望着她躲在锦被下瑟瑟发抖的模样,夜景湛愈发的心痛了。
他缓缓在榻边坐下,大手不由分说的扯开苏汐月遮在小脑袋上的锦被。
“你疯了!”
苏汐月下意识的抬起双臂遮在她已然长满红斑的俏脸上。
“不要靠近我!我求你了!”
自小到大,她都是在别人的夸赞声中长大的。
可自从染上了天花,她连寝房里梳妆台上的铜镜都撤了。
每每看到铜镜中那张怪物一般的脸蛋,她都会感觉痛不欲生。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个人的外貌姣好,有多重要。
“月儿不怕,朕带了小祥子来,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夜景湛安抚似的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玉手。
苏汐月却依然不肯将遮在脸上的双臂挪开,唇角抽动着,颤声道。
“不要,我怕……吓到你们……”
说罢,她不由自主的轻声抽泣起来。
连日来的病痛和无穷无尽的孤寂,在此刻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夜景湛握着她的手掌,似是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原本已经绝望至极的她,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
“月儿,你是朕的女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朕心里最美的月儿。”
夜景湛一边说,一边轻柔地抚弄着她额头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这些天你受苦了,都是朕的错,朕不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承受一切的。”
“朕若是早些过来寻你,一路陪着你,也不至于让你落到今日这般凄惨和孤寂的境地。”
见苏汐月哭声渐止,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夜景湛这才缓缓拨开她遮在俏脸上的手臂,躬身埋首,毫不犹豫的在她长满红斑的额头上轻吻一口。
“不要!”
苏汐月美目圆瞪,惊愕的望着夜景湛堆满爱意和关切的俊脸。
“你这样会被传染的。”
就连正垂首站在一旁的安瑞祥,也不由得为夜景湛捏了把冷汗。
夜景湛却是满脸无所谓打趣道。
“那不正好?我便可以与月儿同生共死了。”
“活着的时候,朕不能与你恩爱白头。”
“死了以后,能够与你同穴而眠,那岂不是也是一大幸事?”
“到时候,你可就再也逃不掉了。”
苏汐月美目一紧,眼眶中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流淌出来。
擎天崖上坠崖的时候,夜景湛为了她不顾一切的追随着她跳了下去。
今日她染上了天花,人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敢与她亲密接触。
这叫她怎能不感动?
“皇上,事不宜迟,还是让奴才先为娘娘诊脉吧?”
安瑞祥见两人,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了许久都不说话,索性上前一步,低声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