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时被他的狗腿子们搀扶起身。
赵砚章默默隐身在众人身后,表明了态度。
严时眼神闪烁,狠狠剜了李遗一眼,带人就要离开。
李遗无动于衷,他和严时的过节本就够多的,多这一笔不多,少这一笔不少。
实话实说,若不是黎瑜等人今日策划的这蹩脚一出,吃准了严时狭隘贪婪的本性,李遗是有他日暗地里寻仇的阴狠心思的。
不过说到底,今天做的事不算光彩。
甚至比严时当日的仗势行凶还要卑劣些,李遗心里察觉不到半分畅快,反而有与眼前几人无法言说的苦涩。
“站住。”他忍不住叫住了严时。
严时侧过身,还是忍不住露怯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李遗,要说自己身后这些狗腿子更没有跟这边几个人动手的胆子:“你再动手就理亏了。”
赵砚章一只手掌搭上了李遗肩头轻声道:“给个面子。”
李遗抬手甩给严时一个物件,随即摆摆手道:“咱们俩的账,以后单独算。”
严时伸开手掌,手心躺着的赫然是那枚雀暖珠。
脸上的横肉不禁颤了颤,严时咬咬牙,攥紧珠子,冷哼一声抽身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黎瑾冲动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遗一边从他怀里将那些珠宝玉器之外的黄白之物挑到自己手里,一边漫不经心道:“知道啊,可是嫌晦气。”
黎瑜悄悄跟他解释过,所谓雀暖珠,传说是当年魏朝初立,南疆进贡孔雀五十对,后估摸着是水土不服,接连死去。
后来雄才大略的那位开国之君多次梦到皇家园林中有红星闪烁。
差人在梦中之处发掘,正是孔雀葬地,挖出了这枚珠子。
经钦天监测算,这枚血红玉珠正是是本朝承继赤帝天下的佐证。
柴氏开国君主得到此物是祥瑞非妖邪的答案就够了,那等人物自然不会沉溺于此等玄幻学说。
将这珠子赏赐给当日进宫的一位皇子,巧的是多年后这位皇子继承了大统。
朝野民间都对这枚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珠子赋上了多层奇异色彩。
至于李遗说的晦气,则是这东西不论在朝在野,结局都是作为那位二世皇帝的随葬品消失的。
驱龙南顾之后,柴魏的祖坟自然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光顾。
虽然事情都没摆在明面上去做,但是早有传言占据了前魏都城,今日洛京的梁国赵氏,尤其是今日君皇赵一,亲自带人将大魏七帝的陵寝发了个干净。
今天严时拿出这东西,一切不言而喻。
李遗对大魏朝廷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但是夫子常念叨着大魏长吁短叹,如今出山后渐渐明白了这段历史,心里终究还是忍不住为大魏伤感几分。
但是心里的膈应也是真的。
他忍不住盯着黎瑜黎瑾,聪慧的黎瑜当即否认道:“不管怎么说,黎家是做过魏朝的官的,可以降,但是做不出这种事。”
李遗不置可否,对赵砚章、沙时拱手道:“谢过二位了。”
沙时大大咧咧摆摆手:“朋友嘛何须客气,玩什么不是玩,更何况早看这胖子不顺眼。”
他又一把揽过黎瑾:“你那几手得教教我啊,等我回了草原,非把那几个王爷的家底都赢光不可!”
赵砚章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没看出你有一点高兴的意思,谢从何来啊。”
李遗不答,只是收拾好了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转身就走。
赵砚章明白的他的心思,微微笑笑,转身隐匿进了黑暗中,他暂时还没有离开的心思。
出现在这里纯粹是看在黎瑜的面子上压压场子,顺手而为罢了,自己家老爷子就快回来了,在此之前自己能疯几天就疯几天了。
自由的日子不多咯。
黎瑜和黎瑾像做错了什么一样跟在李遗身后原路出去。
黎瑾忍不住嘀咕道:“姐,咱们做错什么了?怎么低声下气的?”
黎瑜抬手打了弟弟脑袋一下,但是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啊。”
更加郁闷的黎瑾硬了硬腰杆,今天冒着受家法的风险,下了那么大的本钱不就是要让严时吃个闷亏,出口气嘛。
他黎瑕不领情自己放过严时就算了,怎么还把气撒到他们两姐弟身上。
他们俩能图什么啊!
却正迎上李遗锐利的目光,之前一向温和的他,却带着些许森寒:“也许,你们两个和其余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
黎瑾愕然:“哪些人?”
三人出了赌坊,黎家的马车已经赶到了门口迎接。
可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街上的氛围已经截然不同。
黎瑜认出羽林的人马换上了战时铠甲,成伍成什地向城外赶去。
不用说也知道,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要凝成雨滴落下了。
李遗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终于来了。
方才对二人的芥蒂一下子抛诸脑后,招呼两人上车,急匆匆赶回侯府。
三人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不断扫视着对方,李遗犹豫了再三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纠结了一路,终于忍不住要跟二人道别之时,李遗还是把心一横,算了。
人与人之间多的是不告而别,这样下次再见的时候,大家都能将隔绝归咎于命运无常。
迫不及待跳下马车,威侯府中凭空冒出了许多人来,是周延他们带人来接黎纲。
此次出门显然不同以往,军士们进进出出将十几口大箱子搬上门口的马车,周延手拄战刀在门口像尊门神一样不断催促着。
黎瑜黎瑾愣了愣:“怎么这么突然,说走就走?”
看阵势又不知道要出门多久了。
看到李遗,周延的面色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本还想寒暄几句的李遗顿时心下生疑。
四下没有看到黎纲,也无黎琼黎祥。
李遗顿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拔腿向府中自己的小院跑去。
“拦住他!”周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众人回过神来,李遗已经消失在回廊处。
来到自己院门前,黎琼黎祥守在门口,看到突然返回的李遗忍不住惊讶。
李遗浑身汗毛倒竖,大喝一声:“你们这群王八蛋!”
朝着迎面而来的黎祥,李遗猛提一口气挣脱他铁钳似的双手。
趁黎祥惊愕的刹那,李遗一拳砸向黎琼。
黎琼镇定自若,同样一拳挥出,两人如出一辙的招数,却还是李遗气力弱了许多,踉跄着退出了几步。
立马就被黎祥反剪双手,摔倒在地。
黎琼眼中惊疑不定:“黎家的拳,你偷学了?”
李遗嘴里灌进了泥土,却还在不断谩骂着。
吱呀一声,小屋木门打开,黎纲一如往常那副高高在上,不可触犯的模样走了出来。
轻轻扫了一眼屋外的情形,挥手示意黎祥松开。
重获自由的李遗直接奔入木屋,那个小小女童的蒙布扔在桌面上。
吴悠仰面躺倒在她自己的那方小床上,本就虚弱的身体气息更加微弱了。
最可怖的是双眼还在不住地往外渗着血泪。
难怪黎家父子一直对重瞳装作不知,一直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收留他们二人在府中。
都是为了今日。
不用想也知道,黎纲用重瞳测算自己的未来。
全然不顾吴悠当下的身体如何!
全然不管吴悠会不会因此失明,会不会因此丧命!
姗姗来迟的黎瑜和黎瑾来到了小院,随即听到屋内传来的那个少年受伤孤兽一般的哀嚎。
那瘦弱的身影拖着伤躯,抱着那个羸弱的幼小身躯一步步走出门来。
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姐弟二人杀意十足道:“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黎瑜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又逢此误解,一下子悲从中来,捂嘴呜咽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