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也好,就不回驿馆了,明早便直接带一半人前往丹阳郡。”
夜宿犯官府邸自然会惹来一些非议。
但那对他而言,不叫影响,叫‘称赞’。
王展年殷勤的落后半步,引路前往这严府后院最大的院落,同时让一旁下属迅速前去更换干净被褥床垫。
等他慢慢引着面前年轻人来到之时,已经打扫妥当。
出身勋爵府的家伙刻意落后一步,笑呵呵道:“大人您休息,属下不打扰了。”
林渊转头,这小子已经急匆匆转头离开,让他不由有些疑惑。
不过这间院落的确不错,尽管在夜晚也一样能看出非凡,格式古典精致,大气中不缺细腻,假山小亭等园林小品应有尽有,搭配得当赏心悦目。
正前方三面房屋采用高屋顶,门窗宽大,通风采光出彩。
这样的规格,应该是严忠九的。
林渊寻着主屋的灯火迈进。
而后,却是随即一愕。
立马明白过来,王展年这小子慢悠悠引路过来,却又急匆匆走了是什么意思。
主屋的卧房里,拘谨不安的站着一个貌美娇娘。
双十年华,眉如新月黛若远山,身姿婉约娉婷,肌肤胜雪气质如兰,很合江南水乡女子的气质。
就是此时的神情中,带着丝丝惊慌和错乱。
只一眼,林渊便认出来,正是方才在关押之处见过的小娘。
在那严忠九夫人,和严氏嫡子身旁。
有王展年这样的下属,林渊不知是该感到满意,还是无奈。
只因为之前在天霞山见过,他多看了两眼,那小子就敏锐发现了。
然后很符合一个狗腿子做派的,悄咪咪送上床。
虽然这的确也不叫什么事。
因为这娇娘哪怕此时不出现在这儿,也逃不掉教坊司青楼沦落风尘的命运,甚至还有可能是本地教坊司,更加屈辱。
林渊迈进门槛,走到房中央的茶几,倒了杯茶坐下。
崔婕如同惊弓之兔,手脚愈发局促,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床榻角落。
心中各种情绪交织。
年少时期盼好郎君,莫要辜负她一番情意;等大了些,却发现家族姐妹无一摆脱政治联姻的宿命,她也早早被父亲作了打算。
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好像如此回馈家族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姐姐妹妹们无力的接受,她也逃避去想。
可等过了几年,发现严府的大公子并没有那么糟糕,反倒颇有文采,她也就默默接受了命运;万万没想到,一场天降人祸陡然来临,不仅严府,连她们崔氏都逃不脱,建康城中的千金几乎可以眼见命运悲惨。
而她,竟是要在原本预定人家的公婆房屋里,先行‘接客’。
崔婕内心一阵冷清。
林渊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那女子的瑟瑟发抖。
佛家讲因果报应,道家也有‘承负’论调。
享受了父母祖辈带来的权力地位好处,自然同样要替他们承担过错。
他对这些受牵连的官宦族人,并无什么怜惜之心。
不过,怜不怜惜是一回事,他自己的意愿又是另一回事。
王展年的好意和小算盘他当然明白,这少女原本身份以及现在样貌,倒也不算辱没他的身份。
退一步讲,就算她不是处子之身,也比玉庆楼、雨花楼等地方的花魁好上太多。
抵触心理,好像并未太大。
林渊琢磨着,要不就顺其自然,享用算了。
反正,什么代价也不会有。
目光随着念头抬起,投向缩在床榻角落里的清美少女。
林渊道:“过来。”
声音既出,令得初经人事的崔婕忍不住娇躯一颤,眼眸目光蔓上晶莹。
却也不敢违抗,爬起身,迈着小步走到房屋中间那张茶几。
茶几前,她咬着红唇,躬身默默行了一礼。
林渊打量她一眼,道:“你知道我是谁?”
崔婕摇摇头,“只知道您有钦差的身份。”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简单,当日是太酉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
林渊脸色倏冷,淡淡道:“你们两家落难,首要原因不是冒犯了我,而是辜负了江南右道千万百姓,毁灭了那些被你家长辈拐卖去妖国的良家女子。”
“相比她们绝望死后都要埋骨异乡,你应当已经感到庆幸。”
崔婕慌然抬头,脸庞惊错,“我,我不知道这些事呀……”
林渊平静问:“真不知道?你家长辈不过三、四品官职,哪来的满府金银,你作为受益者,不曾思索过吗。”
崔婕愣愣,哑口无言,低头沉默而下。
林渊忽然站起,在她一声惊呼中将其揽抱而起。
崔婕如同惊弓之鸟,想要挣扎反抗,然而怕死,还有方才的话语如同一根针深刺在内心,无力的胳膊更动弹不得一点。
来不及反应,就被抛在床上,砸的后背一痛,眼前一花。
嘶啦一声。
布料就被扯掉,大腿陡然暴露,冰凉的空气和温热的肌肤接触,生疼。
崔婕想反抗却又不敢反抗,死死咬着下唇心脏骤跳,身上肌肤乍然接触空气的寒痛充斥了所有感官。
泪珠缓缓从眼角淌出,她认命般闭上双眼。
然而,那粗暴的动作下一刹却是忽然停住。
过去良久,也没有动静。
没有小人书上遭受冲击后带来的身体撕裂感,衣服的破碎也止步于胸前。
崔婕睁开双眼,看见那位高权重的年轻人,深深皱眉站在床榻边。
片刻,他脸色缓缓归于平静,拎起一旁的被褥扔给她。
他背身走到茶几旁,抓起那杯估计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崔婕茫然无措,听到那位年轻人缓缓先开口。
“不管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忘记你曾经的身份,从现在起,改叫云露,只是魏王府一个侍女。”
林渊微微偏头,余光扫向她,“我回京师时,会带上你。”
说罢,大步离开了主屋。
只留一片迷惘充斥心头的破碎少女,怔怔出神。
她不知道,方才那一闭眼淌泪的动作,保住了她最后的未来。
或许因为,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小娘如她一般悲戚,让林渊看见后,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反省后失去兴趣。
……
……
第二日。
林渊从侧院厢房走出时,阳光已经洒下。
安排处理完所有收尾,便准备要下丹阳。
虽然澹台家主只是一名六境修士,但澹台氏却是江南世家里最大的修行世家。
连宝瓶王都似乎对其一个子弟另眼相待。
所以,林渊让洛清婂先去丹阳郡盯住动向,而他应了连泰,来建康清除另外三家。
就是为了剪除助力,免得这趟下江南折腾太甚耗时太多。
澹台氏若与妖国还有什么不得了的私通,他也得谨慎些。
正思忖着有没有什么遗漏。
一旁的房门这时也打开。
套了一件不太合身衣服的清美少女从内走出,也很快看到林渊,目光躲闪。
轻轻咬了咬唇,她屈膝躬身:
“云露见过钦差大人。”
看来昨夜的话,她还是记住了。
林渊也看去,“平身吧,以后不用叫我钦差大人,称我殿下,我是魏王府的世子。”
改名云露的崔婕抬头。
她昨夜想了一夜,为什么是魏王府的侍女?
如此年轻却有此身份,难不成……
如今陡一听到,果然是,心中却还是免不了震撼。
从云端跌落,从一州刺史的女儿,变成侍女,无所适从难免生出。
但昨夜一夜,她反应过来,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不错的际遇,她应该尽快适应。
“我……我服侍公子用早饭……”
匆匆忙忙回神,她道。
林渊却道,“不必了,我即刻要走,你跟之前那个姓王的青年说,让他带你去驿馆安置。”
说罢大步迈离院门。
稍动恻隐之心,给了一条生路,但王府侍婢成百上千,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大半娇容美貌,他也爱不过来。
崔婕伸了伸手,咬着红嫩唇边,最终没问出为什么她能幸免于难这样的话。
……
留下一小部分司隶卫和王府卫看守抄家珠宝和犯官。
大部分由林渊带着直奔丹阳郡而去。
这一次是直取,没有任何弯绕。
上百精骑乘妖血马,风驰电掣般冲出建康。
昨日一动手估计就已经走漏了消息,但也没关系,韩青及司隶府五境武官,昨夜已经先行前往丹阳郡城,外加六境的洛清婂,以及早已拿下的丹阳郡郡守,出不了大乱。
丹阳郡距离建康城仅不到二百里。
司隶府的上等青鬃马狂奔两刻钟后兵临城下,封锁四个城门的四名五境高手随即现身。
下江南以来就从未现过身的元清观女道士,也从云端显形,走到林渊身旁。
远处,在江南右道称得上数一数二、比国朝大部分州城都要繁华的郡城,此时一片平静。
丹阳郡周遭地势平坦,良田肥沃,运河水流畅通连接两道,可以说是十足的好地方。
但对于军事而言,这样的地形十分劣势,或许正是出于此考虑,当年皇帝封赏先皇后家眷,特意选了这么处地方。
其他三家迅速倒台,这肯定瞒不过澹台氏,但还是这般平静,连一点挣扎的异象都没有,倒也是让林渊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