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道身影分明是卫倚那本该陷入沉睡的萧师妹。
裴文竹只怔愣一瞬,便反应过来此萧师侄非彼萧师侄。
少女面若寒霜,漆黑眼眸隐隐泛着嗜血的猩红,望来的目光阴冷凌厉,周身萦绕着如潮的杀气。
自她身后,逐渐浮出一团由邪气凝聚起的身影。
说是身影也不太准确,它不过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邪气,像是一团浓墨,几欲融入夜晚的天幕,辨不真切,只是面对众人的方向隐约勾勒出一张狰狞的面孔。
怪物轮廓扭曲模糊,置于空中不断变换着人脸的模样,那些面容并不相同,可无论何种面孔,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惧愤怒,万分诡异。
“...这怪物以吞噬人的心魔为生,”落在最后的伏流火声音沉沉,“那些人面,大概是被它曾吞噬心魔的主人。”
他话音方落,便听那团怪物骤然发出一声嘶吼,继而狂风大作,两侧裂开的石壁嗡鸣作响,卷着锋锐阴森的杀气,直直奔着六人袭来。
裴文竹指尖灵力闪烁,刚想拨琴去挡,可目光触及到被怪物附身操控的萧师侄,只能咬牙飞身躲过浓稠阴森的邪气,余下之人亦被狭小的地势掣肘,难以反击,连连闪避。
险些发生修真界最大的踩踏事件。
灵气邪气交缠汹涌,剧烈震颤的两侧石壁愈发摇摇欲坠,几欲崩塌。
锋锐邪气堪堪擦过脸颊,谢玉昭皱眉躲过,简单估算了一下山体的承受能力,冷声道:“——去上面!”
就算她不说,众人也受不了这施展不开只能窝囊躲避的气。颜色各异的光芒闪过,接连轻巧踏在石壁凸起之处,纷纷落在山峰顶端。
那怪物素来谨慎小心,如今既然现身,便是决意要将他们永远留在这埙山之中。
月光照进逐渐向两侧裂开的山体缝隙,站在谷底的少女动作僵硬地仰起头,眸中血色一闪而过,身后那团漆黑混沌邪气四散,绞缠凝出数条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众人——
谢玉昭立于原地,掌中殷红珠子暗光吞吐,瞬息凝成漫天箭海,在空中泛着星点般的光芒,却绕过那狰狞袭来的巨蟒,径直向那谷底怪物呼啸而去。
倏有璀璨剑芒擦着她纷飞的衣袂掠过,持剑少女身法敏捷灵动,与数条巨蟒倏然相撞,带起连串残影。
自她身侧,燃着幽兰烈焰的长剑在夜间破开刺目的长弧,锋锐剑气所至之处,巨蟒被斩为数截蠕动的肉块,又化作邪气散去。
幽红浓郁的魔气不甘示弱,犹如轻薄烟雾般轻柔席卷而上,瞬息露出锋锐獠牙,魔气似刃如刀,将二人顾不上的漏网之鱼尽数清理干净。
狂风骤雨间,珠落玉盘之声兀然响起,起初平缓如水,柔和似春雨,悠悠迢迢,缱绻而又缠绵,宛如雨丝般的灵力须臾划作薄刃,乐音骤然一扬,刹时急促澎湃,激起石破惊天之势,薄刃掺在漫天箭矢中,一同直奔谷底怪物真身而去!
那怪物岿然不动,邪气如海浪般翻涌,混沌身形内寒光微闪,尖锐的细长利刃接连不断飞驰而出,迎上那恍若繁星落尘的漫天箭雨,二者猝然相撞,发出连绵不绝的刺耳嗡鸣——
一抹漆黑的影子突兀地遮住头顶的皎皎明月,紧随箭雨飞身而下。少年轻巧落地,旋身挡去迎面飞来的利刃,手中长剑在漆黑的谷底拉出圆弧剑芒,耀眼刺目。
“萧师妹”面无表情,稍稍退后几步,毫无波澜眼眸如一潭死水,映出持剑跃入谷底的黑衣少年。
她左手微抬,身后怪物发出一声恼怒的吼叫,源源不断的利刃飞身齐上,另一只手则是应付着头顶如潮不休的纷杂攻势。
少寂剑尖微抬,毫无惧意地迎上裹挟着森森杀气的剑雨。他身法诡谲,出剑的速度难以用肉眼捕捉,燃着幽蓝火焰的剑身拖拽出绚烂的焰尾,倏而与其中一把猛然相撞。
“铮——!”
散发着颤音的利刃碰撞声响彻山谷,时间似是定格,继而便是更为激烈迅猛的交战。剑气嗡鸣不绝于耳,掀起疾风阵阵,剑意破天,唯见燃着烈火的道道残影,以及逐个化作邪气散去的锋锐细剑。
“萧师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身后邪气却是微有怔愣。
接连碎裂的剑阵在它眼前团团散去,山谷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交战,两侧石壁已有崩塌之势。漫天涌起的尘雾中,倏然闪起一道幽兰色光芒,带着翻涌不休的冷煞戾气,搅散沙土,割破黄沙,径直袭来!
下一瞬,难以承受这般攻势的矮山发出低鸣,崩塌四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砾石崩裂四散中夹杂着怪物尖锐愤怒的嘶吼,似是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一个金丹小辈手中吃亏,终于被彻底惹怒,气势再不收敛,元婴巅峰的威压粘稠如水,铺天盖地笼罩压下,连带空气都沉沉下坠。
山摇地荡间,漆黑身影敏捷地飞速后退,落至众人身前。少寂抬手擦去侧颊凌乱下坠的血线,不动声色咽下喉中血气,却见眼前倏然出现一道身影。
谢玉昭从他身侧走过,目不斜视:“下次再一个人冲出去耍帅就扣你零花钱。”
少寂:“......”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本来也没有零花钱,但思绪一转,又觉得这话像在和谢姑娘撒娇一样,实在难以启齿,微微犹豫,便又把嘴闭上了。
谢玉昭:“听到没?”
少寂:“…听到了。”
身侧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除却伏流火之外的其余四人接连于他身边站定。
伏流火替裴文竹分担了半数雷劫,裴文竹晋阶元婴,体内沉疴尽数疗愈,无甚大碍,他却是被实打实辟出了内伤,现下连运转灵力都是问题。
视野的月色被逐渐剥离,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们接连仰起头,齐齐望向空中那团不断扩大的混沌邪气,不过须臾,便乌云盖顶,压城欲摧。四周疾风激荡飞驰过耳畔,扬起身后的长发。
在它面前,五人渺小地犹如沙砾。
摸鱼的昆仑大师兄坐在枝叶纷飞的树间,懒洋洋抱着肩看那颜色各异、衣袂纷飞的背影,眸中出现了些莫名的情绪。
好烦,他也想打架。
都怪裴文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