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昭到底是什么来历?”
雨师妾半眯着眸子,仰起头凝望着浮在空中那道漆黑的身影,喃喃道:“气息和行举完全像个变了个人...莫非是方才在秘境中被人夺舍了?”
“我瞧着不像。”
燕伶站在她的身边,熟练地屏蔽了脑海中父亲接连不断的传音,冷静分析道:“天元宫那浓郁的邪气你我都是切实感知过的,若她当真被那邪祟夺舍了,没道理身上没有半分的邪气...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她现下不过区区金丹,哪里来的资历竟能与大乘并肩而立。”
燕真君:【...你知晓他是什么人吗就往上凑?若是此事被有心人得知,抓着不放,连爹爹都保不了你!】
燕真君:【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过来,否则我就给你娘传讯,让她亲自来教育你了!】
她顿了顿,全当没听见,视线一转,看向神色莫测的伏流火几人,继续道:“我等与谢道友相识未久,不甚相熟,但几位与她本是同伴,对她的来历应当有所了解,不知诸位可否给我解惑?”
燕伶这个问题戳到了点上,周旁之人对此亦然好奇。
修士之间,只要彼此修为相差不超过两个大境界,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能摸清对方大致的境界。
谢玉昭的修为不过金丹巅峰,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就是这样一个金丹,在面对大乘之时怡然不惧,甚至还飞身与其隐秘一叙,实在叫人诧异。
伏流火和身边几人交换了个视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该说什么呢?
说现在的谢玉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谢玉昭了,因为种种不可抗力,她被一个活了百年的老妖怪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可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这身体本来就不属于谢玉昭,所谓的老妖怪也只不过是拿回了自己的身体罢了。
夺舍之人被原主反将一军,重新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这种行为还能叫“夺舍”吗?
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离谱剧情在修真界也是首屈一指的惊悚,先不论这种事能不能说,就算他们当真如实相告,旁人听了恐怕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太扯了。
听过夺舍的,没听过被夺舍后还能再重新夺舍夺回来的。
纯纯俄罗斯套娃,永无止境。
伏流火只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艰辛又委婉地说:“其实...我们也不太了解她。”
他说的是实话,毕竟现在站在所有人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同他们日夜相处、共同进退的谢玉昭了,而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人。
谁都不了解她。
除了陆衷的原主。
然而这话落在燕伶耳朵里,她却觉得是伏流火在敷衍应付,不免有些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搪塞我?我既然在这时候选择站在你们身边,便绝不会——”
“轰——”
她话来未来得及说完,剩下半截便被半空中突然响起的剧烈爆炸声打断,被迫噎在喉间。
燕伶惊疑不定地仰起头,只见空中倏然掠过一道游龙般吞吐的澄澈白光,在月光惨淡的夜下十足惹眼,好似星河倒转,璀璨之中散发着如深渊般澎湃恐怖的气息。
以她这般修为抬眼看去时,还未等她瞧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术法,不过惊鸿一瞥,略略捕捉到一些散去的光芒,识海内便传来针刺般的尖锐疼痛。她心中骇然,喉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别过视线,不敢再仔细瞧。
那道白光中蕴含的力量层次是她现在无法接触也难以理解的,肉眼看去时,那股震慑人心的威压几乎叫她抬不起头。
在场之人多如她一般,只匆匆一瞥便神识震颤,惊惧不已地飞快地收回视线。唯有元婴修为之上的修士在这滔天的压力下才能勉强不受影响,然而心中亦然激起一片滔天骇浪。
白芒闪烁的瞬间,护在空中几人周旁的护罩轰然炸开,下一瞬,冲天的锋锐剑光随之汹涌四溢,抵挡着那股刺眼白芒。
两股力量碰撞之时,隐约夹着承影又惊又怒的质问:“——魔尊当真要将事做得这般绝吗?!”
周旁阴风大作,呼啸着掠过耳边的是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草木纷飞,激起落叶片片。天边乱云飞渡,入眼皆是迷蒙暗色,棉絮一般飘着的残云之下,是两道快到眼花缭乱的身影。
落叶翩飞着落到地面之时,二者已是过了数招。
只是一方攻,一方守。
后者似是心有顾忌,竭力压抑着每式剑招向外扩散的余波,一时间,对于前者狂暴汹涌的攻势竟是手足无措,短短几息,便已被逼退数步,在他身后站着的修士瞧见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短暂的怔愣后,忙回身退去。
落入外人眼中之时,好似毫无反抗之力。
精妙绝伦的术法、锋锐凛然的剑气交缠着轰然四散,承影咬了咬牙。
他不仅要应付着上姜突然翻脸的攻击,还得护着身后众人不被波及,被迫一心二用,自然被毫无顾忌的上姜压着打,一时苦不堪言。
一旁的青黛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观山剑君却坐不住了,虽然没有插入他们二人的战争,却也出手替承影挡下上姜无差别四散的术法余波,免得无辜之人被卷进来。
颜真君本不欲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可见上姜攻势如此强横,杀意凛冽,只得无奈唤出箜篌,素手撩拨琴弦,凤凰清唳之音响彻长夜,与观山一同处理着狂暴肆虐的灵气。
灵气汹涌四散,在场之人皆被这番异变惊到了——明明上一秒还和谐友好地开茶话会,下一瞬便翻脸无情地刀剑相向,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然而比起这个,在围观修士心中引起轩然大波的,是承影方才说出的那个词。
消失了将近一年,以残忍嗜杀为名的...
周旁之人恍恍惚惚,心中那股初时听闻前来讨伐陆采芳之子的激荡意气被浇熄,尽数化作胆怯畏缩的恐慌,连牙齿都在打架:“魔...魔尊...”
下方的李听鹤忽然瞪大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几乎不敢呼吸。
余下之人没比他好多少,各个惊惧不已,浑身发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幽红粘稠的魔气猛地向四周弥漫铺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覆盖着淡淡银辉的光芒倏然炸开,而后缓缓凝为八条摇曳的洁白狐尾,张扬地宣布着自己的身份。
“承影。”
魔气涌动间,淡漠又狂妄的女声响起:“只守不攻的你,在我手下又能撑几招?”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乌棠的双眼缓缓睁大,彻底愣在原地。
眼前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思绪凝滞,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恍惚间,他忽然想起堆压在记忆深处,谢玉昭曾对他说过,然而却被他当做笑料的五个字。
夜晚花瓣如雨的寺庙前,女人温温然笑着,对他说:“我就是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