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间粮铺,江心并没有再多花功夫将这间铺子重新设计,而是按照原有的摆设换新一下,稍稍装潢了一下。
在粮铺修缮期间,江心还进宫请东凌皇帝为她的铺子题字:添福粮铺。
七日后,江心跟小酥站在添福粮铺门口,夏洵高举着手中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长串的鞭炮。
鞭炮声一起,开业仪式正式开始。
门口架起一个大棚,棚下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沸腾的米粥。
江心使唤着店员吆喝。
“开业大酬宾,一斤糙米加一斤粗面现在只要10文钱!”
“买多送多,优惠得更多!”
百姓们看着这阵仗确实有不少驻足围观的。
大伙看着门口的价格牌,一斤糙米5文钱,一斤粗面8文钱,还有其他五谷的价格,都是两种谷物写在一个木板上的,价格一相加会比整数多出几文钱,但是那几文钱听店里的伙计说都是给优惠不算的。
百姓甲:“这就是那个西玄来的初景长公主吧?”
百姓乙:“她居然开店了,听着挺优惠的。”
百姓丙:“她应该不会用武力逼我们光顾吧?”
百姓丁:“你在想什么?”
百姓丙:“这王孙贵族强买强卖的还少吗?”
百姓甲:“但是她站那儿那么久了,都没有要侍卫吼我们给她行礼,想来是你小人之心了。”
百姓乙:“倒是挺便宜的,而且门口那口锅里的米粥闻起来也挺香的。”
百姓丁:“长公主殿下,草民可以试吃一下吗?”
“当然可以啦!”
江心并没有让位让小酥乘粥,而是自己弯腰拿起桌上准备的瓷碗,用大勺舀了碗水米均匀的粥给百姓丁递过去。
百姓丁见江心身为长公主身上并没有架子,还这么热情的给自己端粥,他不免对江心有了好感。
“谢谢殿下。”
百姓丁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荣幸能跟初景长公主有这么近的距离,他觉得自己这是被施了好运。
“很香很糯的米!”
“殿下的粥真香甜!”
有了百姓丁这夸张的好评,其他人都蠢蠢欲动,也想要来试试百姓丁口中的美味,也想试试让初景长公主这般对待。
江心受宠若惊,她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一眼望不尽。
夏洵大吼一声,“要试吃的都排好队!”
他可见不得一群杂乱无章的人在跟前拥挤着。
江心还没来得及宣布这粥是要当慈善施舍的,就被眼前人给排队领得差不多了。
一个人吃或许并不香,但是一群人吃,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人都是要吃饭的,大伙喝完了粥,见着这么划算,不少人都冲了。
买完米后,每个路过江心的都会来一句吉祥话。
“长公主开业大吉,财源滚滚,万事如意!”
“愿长公主的店铺繁荣昌盛,客源满满,生意红火!”
……
忙碌了一天的江心手脚发软,走路飘浮。
江心宠溺地看向小酥,“小酥,你也累了,让丫鬟扶我吧。”
小酥瞥了夏洵一眼,努努嘴。
夏洵可不敢上前去,他心想自己也不是“丫鬟”呀,怎的小酥这般看自己?
“属下这就去将马车牵来。”
小酥见夏洵也没说要多喊个丫鬟过来服侍江心,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与他共事没有默契。
小酥自顾自到粮铺里搬了两张小杌子出来。
“殿下,小酥也可以坐下的吧?”
“自然。”
江心先是用正常的嗓音回答,然后压低了声在小酥耳边唠叨,“你我什么关系?这种事情你汇报什么呀?”
小酥捏了捏裙摆,“这不是看着外边人多……”
江心扫了她一眼,“你要自信点儿,不然旁人可看不清你在我心上的地位。”
小酥仰起头,冲她甜笑,“是!我的好殿下!”
谈话间,夏洵已然将马车赶来了。
“公主请上车!”
小酥冲夏洵白了一眼,“‘长’字被你吃了?”
小酥扶起江心的左手,恭恭敬敬道:“殿下请上车!”
夏洵弓身,“殿下请上车。”
江心抚开帘子走进去自顾自坐下,等着小酥上车坐好,她才问:“你们两个是在闹什么别扭呢?”
小酥扭头看车帘,摇摇头,“没有。”
“只是觉得夏侍卫服侍长公主不够精细。”
江心微微拧眉。
“他是侍卫,你才是贴身小丫鬟呀。”
小酥气嘟起了腮帮子。
她控诉:“可是同为服侍殿下的,夏侍卫眼里太没有活儿了。”
江心扶额,“你们分工不同呀。”
“今天殿下还要亲力亲为的,太辛苦了。”
“心疼我?”
小酥连连点头,“对呀。”
江心还以为小酥这是看夏洵活干的少,而她自己干的多,从而心里不平衡呢。
江心双手环胸,平心静气道:“今天我们出同样的力,你心疼我,那谁心疼你呀?小酥?”
江心扭头看着小酥,眸中毫无波澜。
小酥被看得一愣。
“殿下!”小酥瘪瘪嘴,她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一样。”
小酥以为自家小姐听成了她抱怨活儿多,不满。
江心伸手去摸了摸小酥的脑袋,安抚道:“你也知道身份的区别,那你怎么不给夏洵好脸色?”
“小酥,你还小,做好分内事就好了。”
“夏洵的手是该拿刀的,而且他的工钱并不是我出的。”
“现在心里平衡了吧?”
小酥垂眸看脚尖,心虚了。
“殿下我错了,下次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你心疼我,我很感动,一会儿回府了,让夏洵招几个小丫头来给你分担分担。”
小酥满脸惊喜地望向江心,“多谢殿下!”
……
江心没有想过自己这施粥还能赶上灾年。
南方大雨滂沱,下了足足半个月,泥石流摧毁了大片房屋,大水淹倒了万顷稻田,百姓吃不上一升米。
受害的百姓居多往青迁移,也有不少向四周去的,只不过这件事要闹到青城,东凌皇帝才会看见。
朝廷是近日才收到通知的,只不过见江心去当施粥第一人了就没有发声。
江心站在粮铺门口,看着聚集来的人,身上倍感压力。
她指了几个随身侍卫拦住眼前想要靠近粥棚的难民,然后吩咐夏洵管理好秩序。
“小酥,先不要舀粥了,先到后边吩咐再煮几锅备用。”
江心随便指了个侍卫,要求他回府搬救兵,“你,回长公主府调集侍卫过来武力镇压。”
被点到的侍卫弓身领命,“是!谨遵殿下吩咐!”
说完,江心双手置于身后,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这群难民。
他们有的蓬头垢面,有的瘦骨嶙峋,还有的手脚并不健全。
她是怜悯他们的遭遇,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要立刻、马上分粥给他们果腹,没有秩序下的善良是愚善。
“都不要吵了!你们吵吵得越大声越没有粮食分与你们果腹。”
“等你们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再什么时候分粥。”
江心并不觉得单凭自己说这两句话他们会老实。
果真如江心想的,等到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府的侍卫提刀将整个添福粮铺地界范围围得严严实实时,他们才老实地安静下来。
小酥拿了个小杌子供江心踩,好让她站高些了。
看见她这么做,江心竖起大拇指,小酥的做法正是她想的。
江心站上小杌子,俯视着下面这群人,大声宣布:
“首先,本宫要声明一件事,你们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本宫这粮铺是私人产业,施粥时间只有四个时辰,需有秩序的排队,嫌粥少的,现在就可以离场了;需自带碗筷,若是没有碗筷者可借用这里的,不过要洗干净还给本宫!”
“本宫的粥,不是白给的,所有到此处领粥的人需要到郊外出力盖大棚,大棚是给你们暂住的。”
“本宫这小产业可不是源源不断的‘聚宝盆’,你们有能力了,就该去自己谋生了,别舔着脸再来浪费资源了。”
此刻的江心在难民中的形象并不端庄,反而还有些儿啰嗦。
他们只会急着在心里埋怨江心怎么还不肯施粥,施个粥要求还那么多。
江心能将他们心底里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她没有放在心上。
江心蹦下小杌子,大步走向大锅,拿好大勺准备施粥。
夏洵还想去扶江心的,只不过他伸出去的手见她利落的做好了准备工作,也就尴尬地收了回来。
江心吆喝了一声,“学过木匠,有木匠经验的先行出列领粥,然后跟着这个侍卫去搭大棚。”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个稍许年长的老人和青涩小伙子出列了,他们到另一个粥棚去领粥。
江心让夏洵挑一个说话带有威慑力的侍卫领人去干活,还叮嘱侍卫,到晚膳时给他们一人两个糙面馒头。
侍卫领命去做事。
江心正式开始施粥,夏洵站在她前侧保护她,小酥在她左侧给她扇风。
难民有秩序地领粥,不少会在领完粥后夸江心好心的。
江心听见了舒心,觉得自己这样做挺有意义的。
……
不过七曜,青城的难民都被安置得差不多了。
当西玄的言官不再憋着,将这件事情在早朝上述职时,坐在龙椅上的东凌皇帝抬了抬眸,十分敷衍地赞扬江心,“不愧是长公主,真有才干!真是蕙质兰心!懂得为朝廷分忧!”
江心看着不管事还阴阳人的东凌皇帝,她脸色僵了僵,扯起唇角假笑回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东凌皇帝多嘴一句,“这个月礼部都在准备玄度太子的册封礼,调不出人手处理南方难民,初景长公主切勿多想,并不是朕刻意不管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退朝吧。”
东凌皇帝两句话连得紧凑,让江心等人想反驳都没机会。
江心都不知道这人多此一举说这些是在给谁难堪。
而且礼部人手不够,不是还有其他部吗?东凌那么多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旁观?漠视?
如果这里边没东凌皇帝的授意,那江心是不相信的。
散朝后,西玄官员是第一个站出来讨论的队伍。
言官甲:“天理何在?”
言官乙:“道德何在?”
言官丙:“这这这,这要如何共事?”
言官丁:“冷漠啊!”
言官戊:“实在是太冷漠了!”
言官己:“拿西玄的钱救助东凌的难民,到最后那好名声都不知道能不能落在西玄头上呢!”
东凌某官员突然啧啧发声:“你们是心疼钱了?”
言官己心里暗自腹诽:放你娘的狗屁!
“我们西玄财大气粗的,怎会心疼这点儿零头?”
“只是心疼我们殿下忙活了那么久,为百姓们殚精竭虑的。”
“看我们殿下都瘦了!”
听了一耳朵的秋月白,只听见江心“瘦了”的重点。
他快步走向江心,眼里满是柔情,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赞许道:“辛苦你了。”
江心微微摇头,“我没事。”
秋月白上下扫了眼江心,看她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晚点让夏洵到我私库里取些儿补品送去。”
“好。”
江心没客气。
秋月白转过身,双手置于身后,瞥了眼西玄官员,高声道:“怎么就你们有话说!”
大伙儿还以为秋月白是在质问这群西玄出头鸟,下一秒他语气陡然严厉。
“你们没话说吗?”
秋月白并不是在怪西玄官员多嘴,而是调侃东凌这些不干活的官员。
他锐利的视线落在东凌官员身上,他们浑身都打起鸡皮疙瘩。
“你们身为东凌的言官,你们的嘴是摆设吗?”
“犯颜直谏都不敢?”
某东凌言官脑袋摇成拨浪鼓,弱弱道:“不敢……”
东凌官员:不敢,怕掉脑袋。
江心见秋月白发火,说的话太过偏激,连忙斥责自己人。
“说这些只能逞口舌之快,下次莫要再犯了。”
江心没将话说死,只是大声了很多,让大伙儿知道下自己的立场。
她对刚刚发言的言官一个个指鼻子,告诫道:“人在屋檐下,你们的胆子给本宫小点儿!”
见他们点头后,她才小声讥讽道:“都好好学学‘地主’家的保命手段!”
东凌官员暗自黑了脸。
江心双手交叠贴于小腹,冲秋月白点了下头,“本宫先告辞了。”
秋月白冷喝:“你们不退下是准备在这儿聚餐么?”
闻言,众人作鸟兽散。
……
东凌御书房。
东凌皇帝坐在书桌前,拿起折子,漫不经心的问:“听说江心那小丫头片子的粮铺还是你给出的主意?”
站在他对面的秋智渊点头回答:“儿臣只是给了初景长公主个建议,至于她是怎么经营粮铺的,儿臣还真不清楚。”
秋智渊抱拳低下头,无辜道:“这一切纯属巧合。”
“那还真是赶巧让她给碰上了,捞了个好名声。”
东凌皇帝对秋智渊的做法还是挺信任的。
东凌皇帝自信一笑,语气耐人寻味,“想必她身家都掏空了吧!”
“初景长公主的本钱是父皇您赏赐的……”
秋智渊的话音刚落,东凌皇帝便瞪了他一眼。
江心能挣着好名声东凌皇帝不在意,但是她用他的钱赚了名声,他破防了。
东凌皇帝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桌上,“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定要破坏秋月白与江心之间的关系。”
“儿臣遵命!”
秋智渊谦逊弓身。
就算东凌皇帝不下命令,他也会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