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一家酸辣面。
江宇宸无奈地看着陆小雪点了最辣的,里面的辣椒多得吓人,红红的辣椒油,碗底仿佛染上了血色。
很多客人辣得眼泪鼻涕直流。
陆小雪也不例外,刺得连打了两个喷嚏,然后不停地流鼻涕。
“要不然,你换一碗微辣的,那个不刺激鼻子。”江宇宸好心建议,酸辣面的热气熏着他乌黑的睫毛。
“不要!”
用餐巾纸抹了一把鼻涕,陆小雪拿起筷子呼噜噜地吃起来,辣椒很辣,酸汤很开胃,陆小雪将那一大碗酸辣面吃得底朝天。
“在北方,很少能吃到这么辣的。”
江宇宸看她吃得开心,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
“我以前去成都,那里的微辣,跟咱们这里的变态辣差不多,吃了一顿火锅,胃里一连好几天都是火辣辣的,烧得胃疼。”陆小雪笑笑,“我点的还是微辣。”
“南方潮湿,吃辣是为了祛湿,在北方,辣椒吃多了,除了上火没别的好处,还是少吃一点。”江宇宸道。
“管他呢,先过了嘴瘾再说呗!”陆小雪抿唇道,她的嘴唇火辣辣的,红了一圈。
“喜欢这家?”
“比较合我的胃口。”
胃里被塞满,陆小雪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下来,似乎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松快过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没想到江宇宸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她觉得很满足。
*
陆小雪还是决定留在北京。
在她整日昏睡的半个月里,江宇宸给她盘下了一家店面。
在闹市区人流较多的街道上。
隔壁是服装店,老板娘叫辛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齐刘海,马尾辫,圆嘟嘟白嫩嫩的脸,性格直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另一侧是甜品店,奶茶、冰淇淋、蛋糕、点心,还有各种养生饮品,生意很好。
陆小雪考虑过后,决定开一家化妆品店。
卖衣服需要眼光极好,陆小雪不懂潮流,衣服的面料、做工,她一窍不通,做吃食她不擅长,而且忙碌,光打扫卫生都能把人愁死,化妆品是消耗品,只需要摆在柜台上就好,不用担心款式太土卖不出去,也不用一天打扫八百遍卫生,相对来说简单事少。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做了决定。
既然要开店,陆小雪就回家把自己的存单拿出来了。
在庭审判决陆小雪的个人财产与林涛无关之后,陆小雪去银行挂失了被她折掉的银行卡。
那天,顾宴晨去林家献宝,交出了那张30万的存单,当时存单被徐海龙抢走交给了林涛,后来,陆小雪去银行挂失,重新补办了一张存单,紧接着开了一张银行卡,把那30万取出来直接存进卡里,一离开柜台,陆小雪就把存钱的银行卡折了,扔进了垃圾桶。
陆小雪挂失的,就是那张存钱的银行卡。
补办了新的银行卡,把钱取出来之后,陆小雪重新把那30万存进了银行,把存单装进一只信封里,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再缠上一层胶带,压在自己卧室的床板下,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也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从那以后,她的任何事,无论大事小事,无论重要的事还是不重要的事,甚至只是个人的喜好,陆小雪都不会再告诉别人。
分享,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福从口漏,祸从口出,最后能伤害到自己的人,都是曾经最信任的人。
同时,陆小雪重新立了遗嘱。
遗嘱里交代了那三十万的存单放在哪里,她名下的房产,工作存下的钱,以及投在股市里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资产,全部留给她的弟弟陆明澈。
附有财产明细单。
遗嘱里特意交代,这笔钱可以全家一起花,但顾宴晨,没有资格决定这笔钱的用途,也没有资格把她的资产转赠给别人,陆明澈也不得把她的资产转赠给顾宴晨,她的资产,顾宴晨只能拿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没有资格做其他任何决定。
对顾宴晨这个母亲,如今只剩下防备。
不知顾宴晨对她这个女儿,还剩下些什么。
应该只剩下埋怨吧!
埋怨她没有吃得苦中苦,成为全世界第一,让妈妈站在她的肩膀上当人上人,反而退学离婚,声名狼藉,连累妈妈也跟着颜面尽失,恨不得一死了之,以洗刷这份耻辱。
呵呵……
血脉相连的亲人,竟然也需要靠面子,才能维持亲情。
有面子,就是顾宴晨的孩子,没有了面子,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为弃子,而弃子,只能悄无声息地消失,永远消失在人前,让人们彻底忘记顾宴晨曾经丢过的脸,永远不再提起这个成为弃子的孩子。
生孩子,只是为了给自己争面子。
很讽刺。
陆小雪到家的时候,没有在客厅里看到顾宴晨,倒是看到了如山岳一般坐镇家中的顾宴曦。
看到陆小雪,顾宴曦板起了那张严正端方的脸。
陆家和坐在一旁,身影被顾宴曦衬托得有些瘦弱,黝黑憨直的面容变得紧绷,他神色凝重,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等到陆小雪终于走近,顾宴曦歪起脑袋瞅着她,语气嘲弄,幽幽地开口:
“你妈去公司找你,你不但不认你妈,还撒谎说不是亲生的,”语气一挑,“你还打~你妈!”
又是这个人。
顾宴晨做了那么多蠢事,全部仰仗这个靠山在背后撑腰。
有顾宴曦这座强大的靠山依仗,任由顾宴晨做尽了蠢事,还要替顾宴晨找各种借口,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就拿母亲的身份压人,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陆小雪的头上,连顾宴晨哭了,都是陆小雪的错,顾宴晨不做蠢事才怪!
惯得她!
顾宴晨那么愚蠢,还那么爱出门卖弄,有恃无恐,不过是知道顾宴曦会想尽一切办法替自己推脱罢了。
就是惯的!
瞅着面无表情的陆小雪,顾宴曦自顾自地说:
“我不管你了。”
陆小雪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顾宴曦,径直走上二楼自己的卧室。
顾宴晨她不想看见。
顾宴晨的靠山,她更不想看见。
一个比一个惹人反感。
等陆小雪拿了东西从卧室出来,顾宴曦依然瞅着懒得搭理他的陆小雪,他神情不悦,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对陆小雪说:
“我不管你了!”
陆家和紧紧皱起眉头,随着陆小雪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院门外,他垂下眼眸,眼神沉郁。
顾宴曦的杀手锏就是——
我不管你了。
他管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多一个人帮顾宴晨折磨她而已。
顾宴晨的杀手锏更可笑,是——
我不要你了。
真不知道这姐弟俩像谁,这么自恋!
姥姥司琼英可不是自恋的人,姥爷顾慬川去世的时候,陆小雪还很小,但在陆小雪的记忆中,姥爷是高大威武的英雄,也看不出哪里自恋,怎么这姐弟俩这么自恋呢?
说话靠吼,解决问题靠发飙,或是卖惨,这也不是姥爷的作风啊!
真不知道这姐弟俩像谁。
开业那天,江宇宸买了一瓶红酒,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直聊到很晚,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两人牢牢霸占着校园成绩榜的第一第二,一起读警校,一起实习,在一次次的摸爬滚打中蜕变成最优秀的警察。
陆小雪甚至有种错觉。
好像……
她和江宇宸,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
窗外飘起了细雨。
秋雨带着几分萧瑟的味道,滴答,滴答,落在碧油油的树叶上,又从树叶滚落进泥土里,滋润着花草树木,使它们更加翠绿茂盛。
楼下花坛的蔷薇在这个雨夜静静绽放。
晶莹的雨珠滚在初绽的红色花瓣上,仿佛注入了生命的力量,用不了几天,它就会完全绽放。
陆小雪今天开业,楼下的绯红蔷薇就开花了。
是个好兆头。
这是第一次,陆小雪没有在雨夜里感到悲凉与孤单。
远离了顾宴晨,彻底与林家人划清了界限,又无比幸运地遇到了江宇宸,也许,她的霉运已经过去了,远离了那些消耗她的人,斩断了从前的羁绊,不再是什么人的骄傲,也不再背负着别人的希望和寄托,全部放下之后,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都会过去的。
一阵秋风,落叶归根,一场秋雨凉一回。
秋天的早晨,银光闪闪,仿佛带来了幸福与好运,陆小雪坐在店内的红色小沙发里,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耳边一片宁静,她真的觉得,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
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