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朔回了承修宫,
萧时冕正坐在案边批示公文,长朔低着头向他复命后,
手上的朱红毛笔不停,继续看下一本公文,不知过了多久,
长朔才听见他问:“她没说什么?”
长朔回忆了回忆,实在是是沈娘子惜字如金,
他只能小心翼翼道:“沈娘子说她不需要宫人伺候,止鸢宫里的两个宫女就够了。”
萧时冕没抬头,“那怎么又留下了?”
长朔急忙道:“想是体念陛下苦心吧。”
萧时冕此时抬起头,似笑非笑的问道:“体念?”
长朔立马躬身道,脑子里转了又转,想了个合适的说辞,
“沈娘子大度温柔,定是感念陛下的苦心,且奴才瞧着,沈娘子听见圣旨,面上虽淡,可眼里是有些欣喜的,想必也知道身份不合,无法和陛下厮守。”
萧时冕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行了,差事办完就出去吧。”
又继续手头的动作。
可面上却是冷噤起来,那是她求来的庶人身份,怎会不欣喜。她巴不得一辈子做那个庶人,与他划清界限。
想起昨晚她说从前只是可怜他而已,还有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心头一阵恼怒和阵痛,
总觉得自己还是口下留情了,他恨不得将她咬碎,让她狠狠记住他。
转念一想,废为庶人也好,宫里的人最是趋炎附势,只有受了欺辱,她才会知道,依靠他萧时冕才是她应该做的选择。
*
嘉熹宫里,
陆之凤正闲散的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拿着一些账册细细端看,
一身金线红裙,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日光洒在她英气的眉目间,冷白的皮肤泛着光,衬的整个人犹如那凤凰般,威严又明艳。
兰茹端着一盘茶点悄然走进来,
陆之凤听见轻微的响动,却没抬头,双眸看着账册,
问道:“父亲那儿还没消息?”
兰茹道:“有消息了,娘娘。”
陆之凤抬起头,
兰茹弯下腰,在她耳边将刚传来的消息低声说给她听。
站起身时,陆之凤神情已然凝重起来,
她果然没猜错,好一个青梅竹马!
他们陆家长久不在京城,京中秘事自然知道的少,皇帝将她扣在宫里,
陪她同吃同住,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图口新鲜,可照此看来,二人竟是少时情分了。
再看看手中的账册,每一笔钱款都标注清晰,宫里的用度也是去向分明,丝毫挑不出错。
陆之凤将账册合上,心中感叹,好一个前朝皇后,家世,能力,气度,样样都不输她。
陆之凤有些疑惑,下意识开口:“可是二人如此情分,怎么又能让她嫁给先帝了呢?”
一旁的兰茹安慰道:“奴婢看啊,只是陛下从前微末时的一点遗憾吧,世上男子不都是如此,总是怀念那些爱而不得的人。”
“若是陛下将她放在心上,登基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给她个身份,娘娘大可不必担心!”
陆之凤眸子沉下来,兰茹说的这些,她自然明白,
她于战场上出生,这么些年,见惯了生死离别,情爱本就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只是,若有一日,
沈时鸢成了她母仪天下的威胁,她定不会手下留情。
想到此处,陆之凤又恢复了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又问道:“你刚才说,父亲要亲去东南?”
兰茹点点头,
“府上来人说老爷过几日要去东南的一个海边村镇,也没说具体原因,只说让娘娘照看好自己。”
陆之凤点点头,没再多想,
殿门口,一个小宫女垂着头小步走进来,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话。
兰茹轻喝:“没唤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小宫女立即跪在地上,垂着头小声道:“娘娘,刚才有宫人来传达旨意了。”
陆之凤“噢?”了一声,
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小宫女继续道:“今日圣旨下达,说是陛下将止鸢宫的娘娘废为了庶人。”
兰茹急忙问道:“那是将她撵出宫了?还是迁居别院?”
小宫女摇摇头,恭敬着说:“还是暂居止鸢宫!”
兰茹点点头,“出去吧。”
小宫女出了门,兰茹面上才泛上些喜色,
“娘娘,奴婢说的没错吧,若是将她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废为庶人呢。”
见陆之凤没说话,兰茹又趁机道:“娘娘,不如趁此机会,教训她一顿,也好出了那日的气!”
陆之凤瞥了她一眼,轻轻掀唇:“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她如今是个庶人了,本宫一国之后与她计较什么,岂不失了身份。”
况且,在皇帝那里也留不下好印象。
兰茹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何须娘娘出手,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
沈时鸢将配好的药方碾碎成粉末状,又按墨珂教她的方法,将殿里花怡前几日摘得红梅花瓣碾碎,
与药粉混合在一起,搓成细粒,这样既有梅花的清香遮盖药味,又不伤害药性。
一切准备好后,花阴拿着针线推开小药房的门进来,
将一块儿藕荷色素绉缎递过去,
沈时鸢没细看,伸手接了过来,
花阴却道:“娘子要做什么?这些针线活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沈时鸢沉着眸子摇摇头,淡声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没过多久,房门轻启,
一张娇俏的小脸探进来,
沈时鸢抬头,看清楚后,
面露喜色,唤道:“阿离!”
“嫂嫂。”,萧建离浅浅一笑,蹲坐到沈时鸢对面,
看见她手上精巧的藕荷色香囊,
问道:“嫂嫂怎么想起做针线活了?这只鸢真可爱!”
沈时鸢闻言才发现自己顺手在上头绣了只剪尾鸢,
萧建离想拿过来仔细看看,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沈时鸢率先将香囊别在腰间,站起身同她说:“阿离怎么来了?”
萧建离也站起身,面露担忧,“圣旨已经传达到六宫了,我怕嫂嫂难过,便来看看嫂嫂。”
沈时鸢淡淡一笑,拉起萧建离的手朝外走,
“有什么可难过的,都是些虚名而已。”
看了看沈时鸢的脸色,萧建离才觉得,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心里有些失落,或许她也从来没将自己的哥哥放在心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