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不是多话的人,也没兴趣在人前做戏。
不过几句话,既摆清了自己的位置,向天庭示弱,更转移众人注意。
之后,便礼数周全的听着大金乌说话。
现在不是私下闲谈,所以大金乌也保持了他一贯冷面寡言的形象。
交代清楚了天庭的态度,表示了陛下娘娘的宽慰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只是为着掩护卫赤,做戏做全套,他把三个弟弟和天蓬卷帘推出去分别应付了一会。
眼看着天边金乌早已尽墨,天色不早。
大金乌不着痕迹的和卫赤打了个眼色,收到了个一无所获的回应,心下一松。
于是他站起身,抱拳道:“天色已晚,我等打扰多时,先行告退。余下的纷繁杂事还要烦扰仙子。为表歉意,仙子施法之际,大金乌愿为仙子护法,望仙子允准。”
见大金乌起身告辞,卫宁忍不住松了口气。
既为了不必再这样和大金乌在人前演戏,更为着顺利蒙混过关。
再一听大金乌之后的话,卫宁心下有些不解。
但见他眼中隐含期待,只当是大金乌有话要说,于是点头答应,“神将言重了,能得神将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大金乌眸中喜色一闪即墨,冷肃的面容也温和许多,“承蒙仙子不弃,但不知仙子何时施法,我也好有个准备。”
卫宁略一思索,已经快亥时了,必须赶在子时三刻前完成。
于是欣然道:“还有些杂事要办,所以,我拟一个时辰后施法,到时我会差人前去有请神将,神将以为如何?”
大金乌点点头,“大金乌随时候命,告辞。”
他身后的众将也不敢怠慢,齐声拱手道:“末将告退。”
卫宁点点头:“请”
大金乌领着众将回身出林,见卫宁起身相送,连道‘留步’。
卫宁也不坚持,令天枢和天璇送客,静立在那里目送众将的身影消失在枝叶掩映之间。
片刻之后,天枢天璇回来复命。
听到众天将已经回了军阵,卫宁点点头,天玑等人也是松了口气,众人聚到卫宁身侧。
只有杨戬,停着没动。
只见他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并未注意到众人的动作。
将一切尽收眼底,卫宁嘴角带了一抹宽抚的微笑,一一扫过众人。
最后,走到杨戬身侧。
杨戬蓦地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卫宁,略略一怔。
继而他的眼眸平和了下来,冲卫宁暖暖一笑。
卫宁心下宽慰,收回手,和声道:“要等到我从昆仑回来,你才能恢复。”
话音一落,她转身看着七星将道:“明天,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摇光,明日同我一道。玉衡,你和开阳留下,待我回转,我们再一道起行。”
杨戬因之前失态,本有些讪讪。
见卫宁并不提前事,只着眼安排前路,不禁偷偷舒了口气,郑重点头答应。
天枢、玉衡等也是轰然应命。
卫宁点点头,吩咐杨戬道:“你去将那两个小姑娘领出来,然后就去休息吧。”
杨戬应命,前去办事。
卫宁取出了袖中的乾坤袋,扯开扎口的丝带,她之前特意留下了天狼一家。
“天狼、阿俍、羽枫、晟峰,都出来吧。”事了在即,只剩下天狼一家还需要收尾,得交代清楚才行。
话音一落,几道光芒自乾坤袋中缓缓飞出。
只片刻功夫,那几道光芒落在卫宁身前五步之距的地上,光芒扩散,只剩下天狼一家四口跪伏于地。
身形一现,四人即刻施礼,齐声道:“参见尊主。”
卫宁侧移几步,伸手阻止,语带郑重的道:“几位起身说话。”
天狼一家见卫宁不肯受礼,面现复杂之色,却也不敢违背,只得站起身,躬身待命。
不片刻,木门声音响起,两个小姑娘出来了。乍见亲人,两姐妹惊喜莫名,向家人奔来。
尽管已经知道她们俩没事了,更因祸得福,幻化成了人形。
只是一家人从没有分开过,更何况是生离死别。
所以,天狼等人亦是激动万分,接住两个小姑娘,一家人互诉离情。
卫宁看着这幅亲人重逢图,没有开口打扰。
还是天狼机警,不片刻就冷静了下来。
立刻假作叱责道:“你们干什么,丫头们没事了,正是尊主的恩德,你们竟然连礼也不行了,真是不明尊卑,不知感恩,还不赶快向尊主请罪。”
经他一叱,一家人如梦初醒般,立时跪倒在地,向卫宁请罪。
卫宁微皱了皱眉,他们还是在和她装糊涂。
她不禁心下无奈,摇头道:“天狼,你不是笨人,又何必装糊涂。青城山之事了结在即,我也很快要离开。在此之前,我只想把之前的事交代清楚,仅此而已。今天一过,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归各位不是更好。”
话到最后,已带了一分凌厉。
天狼一家人再没人敢发出一丝动静,阿俍夫妻二人和两个小姑娘面带惊骇,天狼和晟峰则是眉心紧皱、面色凝重。
天狼怔了片刻,才长叹了口气,叩首道:“仙子,并非小老儿一家不顾廉耻,死缠烂打誓要巴结上仙子。实在是情非得已,更是发自肺腑啊!”
天狼面色黯然,眼带凄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在这个世上,不容易。要活的好,更是不容易。但凡谁有幸生于其中,得有亲人相伴,幸福和睦,又有哪个愿意舍弃!我们一家实在万幸,身为六畜之身,竟能修成人形,得享千百年的时光,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得有情投意合的老妻、孝顺忠厚的儿子儿媳、机智聪敏的孙儿和一对机灵可爱的小孙女。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老汉再不是修成人形之初那个除了得意再无一丝情绪的狼精了。我想我的儿孙可以自在的活着,不必时刻担忧会在顷刻间失去性命,骨肉分离,生离死别。更想我的孙儿能得遇明主,一展抱负。为我在夹缝中艰辛求存的妖类拼出一线生机。”
是人都有私心,这是天经地义的。
要是天狼说的冠冕堂皇,卫宁一定嗤之以鼻,不屑再听。
可是他言辞恳切,自然不难听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卫宁被他的话语勾起一丝心事,不禁暗叹沉吟。
听天狼剖心利肺,阿俍和羽枫忍不住暗自垂泪。
两个小姑娘还小,仍有些懵懂,但却听出了祖父语中的悲愤与无奈。
再见父母相顾垂泣,于是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只不敢发出声音。
晟峰眼眶发红,虎目含泪,却攥紧了双手咬牙苦忍。
天狼抬头去看卫宁,凄然一笑,“仙子风姿绝世,气概不凡,本领更是超群绝俗。更难得的,是仙子行事公允,能对我等妖类与凡人神仙一视同仁,毫无不屑轻视之心。老汉我痴活上千年,自问从未见过如仙子这般行事的神仙。能得遇这般明主,实是太过难得。老汉能于有生之年得以遇得仙子,为自身计、为儿孙计、为我狼族计、为天下妖类计,我又怎能不拼死抓住。所以,老汉存了妄想,希望能举家投效仙子,以微薄之力为仙子效死力。自然,亦是托庇于仙子羽翼之下,以求保我儿孙周全。”
说完这些,天狼已是老泪纵横,仿似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瘫坐在地。
猛的,他跪直身子,向卫宁激动道:“仙子,这便是我全部的私心、真正的肺腑之言,请仙子明见。我狼族虽为畜类,却生性孤傲,宁折不弯,若非遇得真心叹服之人,宁可飘零一世、孤独终老,也绝不会折腰认主。一旦拜得主人,终此一生只认一主,不论荣或辱,永世报效、衷心为主、甘效死命,绝不背反。之前,仙子救了两个丫头后,我们一家,就已经施了认主之礼。自此以后,仙子就是天狼一家的主人。望企尊主垂怜,收下这六个忠心的奴仆吧。”
说完,两手前掌相交抵于额前,重重的磕下头去,其余五人紧随其后,动作相当。一家六口,以头抢地,久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