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应了声是,不敢多言,转身离开了正厅。
“三皇子府那边今天有什么动静?”谢窈侧眸问竹青。
竹青思索片刻,道:“今日三皇子府的人去了一趟宣家,送去一颗夜明珠。”
“然后宣太傅就到了三皇子府,独自一人在三皇子的屋子里待了许久……”竹青眼神轻闪,似才想到什么一般,道:“这件事是午时,可现在……已是傍晚。”
竹青的话佐证了府医的猜测,三皇子并不是传唤府医的时候才醒,而是早就醒了,在故意拖延时间。
只得知这几件事,谢窈的心里便已有数。
三皇子不是好人,算计殿下,但宣太傅也绝不无辜。
“太子妃,此事……”竹青斟酌着询问,谢窈道:“暂时别理,等过了明日再说。”
明日……
就是她与善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她几乎都没怎么睡好,时时刻刻关注着隔壁屋子的动静,想要确认殿下此刻的情况。
“是。”竹青立刻应下。
谢窈吩咐完,又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她心里知道此刻该冷静,但实在有些冷静不下来。
她从前对殿下总存了利用之心,一心为了自己,但到了如今她才惊觉:殿下在她心里如此重要。
“将昭昭和岁岁抱来。”谢窈道。
很快,便有乳母们将昭昭岁岁都抱了来,谢窈坐在一双儿女身边,这才觉得一颗心平静了许多。
谢窈亲自哄睡了一双儿女,又忍不住开始为萧稷担心。
她只能转移话题问:“萧凝的事,陛下仍没处置?”
卫婵摇头,“出了萧安的事,萧凝的事也被搁置了。我看陛下如今的态度,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处置。”
卫婵犹豫了瞬,道:“表嫂,萧安的事……会不会就是萧凝做的?”
原本皇帝就很犹豫,哪怕明知道萧凝做出此等天怒人怨的事,皇帝仍旧不太愿意处罚。
也就是三皇子萧安往养心殿跑了一趟,皇帝才将大公主府上下都打入天牢。
但这会儿三皇子出事了……
谢窈扯了扯唇角,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也是我的猜测。”
卫婵一脸的心有余悸,“萧凝……真狠啊。”
她能对萧安下此毒手,证明萧凝已经完全有了可以取萧安性命的能力。
但萧凝没有杀萧安,她选择杀人诛心。
谢窈想了想,又问:“陛下今日一直不曾去三皇子府?”
“嗯。”卫婵点头,心里也有些咋舌,低声道:“明明昨日,陛下对三皇子还予取予求,今日就……”
她都忍不住想,在陛下心里还有真情吗?
三皇子如今失去了价值,陛下立刻将他抛到一边……
谢窈道:“这就是萧凝要的。”
谢窈和卫婵对视一眼,屋内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卫婵才说:“表嫂,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这几天两人算是接力,卫婵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所以她负责晚上,谢窈则是白天,看着萧稷顺便处理别的事。
谢窈轻轻摇头,“我不累。”
主要还是睡不着。
“可是……”
“没事。”谢窈道:“没几个时辰了,我等着。要不阿婵你先去睡会儿?”
卫婵正要说话,忽的察觉到什么,抬眸朝天空看去——
只见皎洁似银盘的月亮上有一闪而逝的黑色影子!
“那是……”
谢窈拧眉,卫婵伸手放在唇间,一道响亮的口哨声响起,一道硕大的黑色身影盘旋而下。
最后落在太子府正院的墙上。
正是卫家老大养的那只海东青,闪电!
“闪电!”卫婵喊了一声,当即闪身到了闪电身边,熟练的从它身上取下信件,又摸了摸它。
闪电这个时候来,只怕北境有要紧消息传来。
谢窈看向卫婵,卫婵拆开信件,看清上面的内容,一张脸彻底沉了下去。
“太子妃。”卫婵道:“北境出事了!”
谢窈神色一凛,“阿婵,怎么回事?”
卫婵道:“北疆来袭,势如破竹,已经接连攻占了北疆两座城池。”
谢窈面色大变,“什么?”
要知道,今日京城和朝堂可还没收到任何消息,如今镇北军中主事的是卫二,绝非隐瞒战事之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
往前二十年,北疆一直都被夏国压着打,虽然时常有寻衅滋事,但从没占过上风。
如今这般势如破竹……
谢窈和卫婵对视一眼,都十分明确心中的看法:有问题!
“表嫂。”卫婵一脸坚定道:“我要入宫,将此事禀明陛下!”
“可是……”谢窈拧紧的眉里带着些担心,卫婵不等她说完便道:“我知道表嫂要说什么,我心里都明白表嫂是为了我好,但此事不可拖延。”
谢窈自然明白。
她的担心也并非是想拖延此事,朝廷早一日对此做出反应,北境的将士就可能多保住一些。
人命当前,她当然明白这些道理。
她只是担心皇帝。
朝廷尚没收到消息,卫婵这里就已经收到,她怕皇帝会多想,更怕卫婵会因此陷入不利的境地。
而卫婵也明白,但她没有迟疑,“表嫂,这也是兄长的意思。”
顿了顿,卫婵又说:“只是太子府这边,我要暂时离开,接下来要辛苦表嫂一人了。”
谢窈摇头道:“这都是小事。”
卫婵准备离开,谢窈想了想,又拽住卫婵的手,往她掌中塞了一样东西,低声叮嘱,“我等你回来。”
卫婵垂眸看了看掌中的令牌,抬眸对着谢窈笑了笑,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夜色已深,宫门已经落锁。
但因为谢窈的支持,她不必闹出太大的动静,便十分顺畅的入了宫。
延禧宫。
皇帝已经与淑妃歇下,李大监的声音却从外传来,“陛下,陛下,卫三小姐用太子府的令牌入宫,说有要紧事向您禀报!”
皇帝:???他听见了什么?
卫三小姐?卫婵?
他正睡得好,此刻被吵醒只觉得烦躁极了,“让她滚!”
皇帝盛怒,李大监自然不敢再多言,殿外立刻就安静下来。
但皇帝被吵醒,此刻整个人倒也清醒了,一时有些睡不着。淑妃赤着脚下床,倒了一杯茶水奉给皇帝。
皇帝的眉眼这才舒展开,将淑妃拉入怀里,“吵到爱妃了?接着睡吧。”
淑妃垂眸,柔声道:“卫三小姐深夜前来,许是有什么要紧事,陛下当真不见见吗?”
皇帝冷哼,“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事要禀报?”
只怕是为了今日将太子府的府医叫走之事,如今代表卫家来向他要说法吧?
皇帝轻嗤一声,“卫家的女儿……呵!”
烛光昏暗,皇帝又才刚刚苏醒,尚不清醒,所以并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却没发现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淑妃面上的不自然,她微垂下的眼里尽是冰冷与嘲讽。
瞧不上卫家的女儿?
呵。
淑妃没说话,但皇帝倒是反应过来了些,轻咳一声,假装刚刚的话不是他说的。
“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显然,皇帝是真的不准备见卫婵。
“陛下。”淑妃抬眸,面上扬起乖巧的笑,“臣妾心跳的有些快,要不您还是见见卫三小姐吧。”
皇帝拧眉,瞧了淑妃一眼。
看见烛光下她娇弱的依靠在他身上的模样,眼神柔和几许,却仍没松口,而是道:“哦?爱妃心跳的有多快?让朕听听……”
皇帝伸手去抱淑妃,淑妃遮掩眼里的反感与厌恶,娇嗔道:“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李大监的声音,“卫三小姐留步,卫三小姐,你不能进去……”
“陛下。”卫婵清朗却坚毅的声音传来,“卫婵有十万火急要事禀报。”
她现在喊出来,的确可能会引起重视,但人多嘴杂,事情容易传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军机要事,还是应当私底下说,才让陛下与朝廷有更多的部署和反应时间。
她不会拿前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皇帝没好气的坐了起来,微拧的眉眼里全是郁气,显然已不耐到了极点。
有完没完了?
“陛下。”淑妃柔弱无骨的手抚着皇帝的胸膛,平息他的怒气,“来都来了,不妨一见。”
皇帝心里的怒火被平息了些,他起身下床,在淑妃的伺候下穿上衣服。
“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朕怎么收拾她!”
很快,卫婵就在延禧宫的偏殿见到了陛下。
“卫婵参见陛下。”卫婵确定殿中没有其他人,当即下跪道:“陛下,卫婵收到兄长传信,北疆来袭,连下两城,请陛下定夺!”
皇帝:???
他一时有些不确定卫婵到底在说什么。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怎么就……
皇帝这个念头还没落下,李大监便已经匆匆上前从卫婵手里接过信件,转而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拆开信,看清上面的内容,一张脸沉了下去。
他目光灼灼,紧盯着卫婵,“此话可当真?”
卫婵掷地有声,“千真万确,否则卫婵也不敢深夜叨扰陛下!”
这……倒也是。
皇帝对卫婵的话信了几分,但很快又问:“此事北疆尚未传来消息,你又从何而知?”
“兄长驯养了一只海东青,此次传信便是通过它,速度比八百里加急更快些。”卫婵耐着性子解释,倒没觉得陛下会不信,毕竟刚刚那信上还盖着镇北军的大印。
皇帝沉吟片刻,道:“此事朕已知晓,辛苦卫三小姐了。”
卫婵如释重负,恭敬行礼道:“卫婵不辛苦。”
皇帝又问:“除你之外,可还有旁人知晓此事?”
卫婵没有犹豫,道:“收到兄长传信时,卫婵正在太子府。事关军务,卫婵不敢泄密,立刻便说有事要入宫。”
“太子妃担心卫婵莽撞,这才借了太子府的令牌便于卫婵入宫,除臣女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她不确定皇帝信不信,但说一定要这样说。
皇帝嗯了一声,“事关重大,暂不可对外宣扬。”
“李大监,速宣六部重臣入宫议事。另,再安排人送卫三小姐出宫。”
“陛下。”卫婵被送走,淑妃便入了偏殿,瞧着皇帝神色阴郁的模样,柔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颔首嗯了一声,“朕有要务处理,爱妃先回去歇着吧。”
淑妃软声道:“臣妾多谢陛下体恤,陛下日理万机,当真是辛苦了。”
皇帝的烦躁被淑妃的温言软语吹散不少,轻轻嗯了一声,道:“爱妃照顾好小五,就是为朕分忧了。”
皇帝握着淑妃的手,意味深长道:“爱妃,朕对咱们小五……可是寄予厚望啊。”
淑妃指尖微蜷,在皇帝的掌心软软划过,“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更多。”
皇帝笑了笑,拍了拍淑妃的手心,这才离开了延禧宫。
他要见重臣自然不会在延禧宫见,而是在养心殿。
只离开延禧宫后,他便看向李大监,“此事……太子府的人当真不知吗?”
卫婵可是从太子府来的。
且卫婵自入京以来,一向与太子府走得近,也是因此,让他心里很有点别的想法。
他甚至怀疑……这件事是真的吗?
会不会是卫婵伙同旁人,故意欺骗他……
李大监为难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绪,“陛下这可问到老奴了,老奴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老奴听说,卫三小姐之所以会在太子府,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昏迷一事。”
“卫三小姐这几日都在太子府呢”
皇帝沉吟片刻,又问:“太子还在昏迷着?”
李大监垂眸,“回陛下的话,正是。”
皇帝嗯了一声,表情意味不明。
他很快就到了养心殿前,然后吩咐李大监,“明日一早,你挑些药材亲自走一趟太子府,务必再亲眼看看太子的情况。”
顿了顿,又说:“带上太医,好好为太子诊治一番。”
李大监没敢深思陛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