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三十八年春,临安侯夫人杨氏病逝于京城,其子林海不过二十又六的年纪,悲痛之下难免疏忽照应妻子贾敏,举哀七天之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丫鬟来报说,太太昏过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还是贾敏大兄贾赦率先回过神来,一把将这便宜妹夫往后堂推了推,口中说道:“妹夫快去后头看看,这儿有我和老二帮你照应一二!”
林海刚刚失去了自小相依为命的母亲,此时听着丫鬟说起妻子贾敏刚刚的情况,心里越发没底,他可是再也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一位亲人的痛苦了。
荣国公夫人史氏,乃是林海发妻贾敏之母,此刻带着长媳张氏和次媳王氏一起操心贾敏昏迷之事,见女婿一脸慌张又担忧的神情,她心里再大的火气也散了大半。
“好女婿,你这几日都在前头忙碌,如今敏儿又倒下了,你可千万保重自身为先……”
话是这么说,荣国公夫人却觉得这女婿脑子聪明归聪明,可在内宅事务上面却有几分糊涂。看他披麻戴孝的样子,她不免又想起杨氏那目下无尘的高傲嘴脸,心里不禁想着,若不是看在敏儿的面子上,杨氏没了,老娘多少也要大笑三声才够痛快!
林海对史氏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惦记着正一脸苍白躺在床上没任何动静的贾敏,待史氏再次开口说道:“女婿,敏儿刚刚有些落红,怕是已经有孕在身,只是眼下毕竟见红,恐怕不好……”
林海总算分了岳母一点眼神,惊喜是有一点,毕竟他们夫妻盼望孩子已经盼了快五年,就连前头躺在灵枢的老夫人生前也多次念叨抱孙子的事儿。
林海干脆坐到床头,拿起贾敏没甚暖和气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总算回了史氏一句:“劳岳母和嫂子们操心了,若是我们夫妻当真有那等福气保住孩子,日后必定修桥铺路、施粥赠药,为她们母子多修功德。”
史氏暗自运气,不想跟这个木头桩子计较什么,转头轻斥一旁的婆子道:“大夫怎么还没来?!不是一早就去请了吗?”
张氏见婆婆把林家的管事婆子训斥地灰头土脸的,赶紧上前道:“老太太莫急,请大夫的早就去了,且我家老爷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王太医去了,想必不多时就能来。”
史氏难得给张氏一个笑脸,“老大今儿行事倒是周全。”
张氏不以为意,假装没听见婆婆对丈夫的挑剔,倒是王氏看史氏今儿对张氏竟然有个好脸,有些话没过脑子就已经出口了:“也是老夫人走得快了些,不然听到妹妹有孕的消息,说不得还能熬着看见孙子呢……”
张氏差点没维持住脸色,她一向知道这个弟媳嘴巴最是巧妙,很会讨婆母欢心,却不想今儿居然如此失礼!
史氏果然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王氏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妙,果真见了婆母一脸厉色还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那情状简直难看。
史氏正要发作王氏,外头一个丫头带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走了进来。
“夫人,百草堂钱大夫来了。”
史氏一听百草堂钱大夫的名声,赶紧起身扒开林海,一边招呼大夫道:“还请大夫为我儿好生看看。”
林海也赶紧起身给钱大夫腾地儿,先前那丫头顺势走到贾敏床前,轻轻帮贾敏撩起一点衣袖,然后抽出自己怀里的丝帕盖住那点露出来的手腕,这才再次让出地方来请钱大夫把脉。
贾敏看着有些不好,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糕,钱大夫只稍稍一探脉,就知道她是因为有孕在身,却因为过于劳累有些流产之兆,所以赶紧回到桌前提笔写下一张安胎的方子递给最近的婆子,道:“林太太有孕一个月有余,只是连日劳累有些滑胎的危险,这幅安胎药先煎一剂来服下,后面还要一日早晚两次连服七天,七天过后老夫再来更改药方。”
林海听了赶紧吩咐那婆子赶紧去煎了汤药来,又拉着钱大夫询问各项禁忌。
史氏见眼下尘埃落定,心中真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女儿多年终于有了喜讯,忧的是杨氏的丧仪还要操劳一个月的样子,她可舍不得自家闺女这样被糟践。
张氏进门的时候贾敏才十岁呢,所以一度当贾敏是女儿一般教养,往年贾敏因迟迟没有孕信被杨夫人刁难,她心里也着急,却没想到杨夫人一走,贾敏就怀上了,一时除了为贾敏高兴,难免想起杨夫人无福那一遭。
而王氏则忍不住撇嘴,心里恨道:终究是叫贾敏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