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君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到尽头了,已经不想再和谁耍心机,再和谁斗下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走?你还想去哪里?”
她喉咙忽然哽咽住,似是委屈至极,扯着嗓子道:“我去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我呢?”吕叁怔怔的问道,心口像针扎一样,细密的刺痛。
冬君心神恍惚,不断顾左右而言,扯开话题,试图掩盖自己心中的卑微与羞耻。
她嚷着大声的回答:“随你的便!没有我拖后腿,你的日子不就舒心了吗?不用操心给我收拾烂摊子,也不用担心我给你丢脸,反正,你不是总说要把我丢出北苍山……好了,我自己走!”
吕叁看着她,目光像没有点灯的漆黑深夜,幽深得吓人。
冬君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你养我三百年,我用一千年的时间还你一命,我到底是亏的,骗你只是迫不得已,你就当做两清了,以后两不相欠。”
她说完,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奋力挣脱吕叁的桎梏,气势汹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站住。”
吕叁冷冷的望着她,声音阴森低沉,“我让你走了吗?”
“我,我想去哪就去哪,用得着你批准?你算哪根葱?”冬君已经毫无顾忌,竟是不愿装孙子遮掩了,大步流星的走去。
她成功的将作风问题升级为态度问题。
犯了错的还这么嚣张,约莫都是些豁出去了的人。
这是很难得可贵的勇气,不过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某些人千年以前连命都豁出去了。
自古以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呛啷一声,寒霜剑出鞘,周身海水都被冰霜凝结了。
“你再敢往前迈一步试试。”
他的冷如冰窟,却是一副试试就逝世的语气。
冬君脚步一顿,惊疑不定的往后看去。
他气势如虹的拔了剑,却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冬君心下大骇,惊恐道:“你干什么?!”
吕叁望着她,勾唇微笑,“一千年,好伟大的付出啊,这么大的恩情,我活不起。”
“你……”冬君眼眶瞬间通红,噙满了泪,一眨眼,断线珍珠一样簌簌掉了下来。她愣了愣神,忽然冲上去夺下他手中的剑,狠狠掷在地上,扬手就想甩在他脸上。
吕叁眼睛微眯,一把攥住她的手,惊讶道:“你还敢打我?”
冬君却哭了,对他又踢又挠,“你混蛋!你去死,你去死啊!”
三番五次剧烈的情绪崩溃,冬君整个人如同失控的野兽,发疯的捶打他,哭嚎道:“要不是你,我又为什么要受那样的罪!是我活该,是我犯贱,我没事把自己活得像个疯子!你这个王八蛋,你一声不吭的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吕叁似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她如何推搡、捶打也不松开。
直到她打累了才停下,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吕叁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下颌贴在她额发上,为她擦掉下巴处的泪珠,却毫不犹豫道:“不信,你又在骗我。”
被他勒得喘不上气,冬君挣动起来,置气道:“真话,我说的是真话!放开我!”
“做梦,不可能。”
吕叁冷哼一声,弯腰直接把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从西海离开。
冬君上半身倒挂,只觉十分难受,用力捶他的背,“放我下来!”
他抬手,一巴掌抽在她屁股上,斥道:“老实点。”
冬君活了一千多年,连小时候都没被他打过屁股,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恼,“你,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吕叁冷笑连连,“我事事顺着你,你倒得意起来,真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让你给我解释,我要你命了?你他娘的跟我闹什么?”
冬君哑了,蔫如晒了三天的小菜苗,再不敢吭声。
她被吕叁扛回了北苍山,邦邦一见到他们便小跑着迎上前,他以为冬君是在天庭受罚回来,便担忧的问道:“主人怎么了?可是晒伤了?”
冬君抬起头朝邦邦笑了笑,笑容牵强扭曲,“没事,那个……你自己练功。加油!”
吕叁径直走进后殿寝宫,一脚把门踹开,然后大步走到床榻边,将冬君扔在床上。
他关了门窗,施了阵法,确认殿室内无处可逃,才搬了凳子正坐在床边,双眼紧盯着她,“是自己主动坦白,还是非得要我用点手段才肯说?”
冬君脱了鞋袜,扭头钻进被窝里,哈欠连天,闷声道:“我困了,我要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说完就拉上了被子,把头也盖住,彻底隔绝吕叁阴冷锐利的视线。
预料之中在暴跳如雷没有到来,吕叁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冬君好像累极了,脑袋一沾枕头就一动不动,果然迅速睡着了。
吕叁也六日不曾合眼,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他爬上床,躺在了另一边,俩人之间距离不算近。
他侧躺着,伸手把盖在她脸上的被子掀开,将她的脸露出来。冬君睡的正酣,清丽的小脸不同于方才的横眉冷竖,此时显得恬静无比。
这是他的花,每日朝起夕落,永远都会盛开的花。
他经年累月,日复一日的精心呵护,教养灌溉,只为让她成为世界上最明媚的姑娘。
他死前曾祈愿她永远明亮鲜活,芬芳馥郁。
他情愿死,也不愿亲眼见她凋零枯萎。
可是,她过得那样苦,苦不堪言。
万方镜的桩桩件件犹如利刃,刀刀刺痛他的眼睛,刺痛他的心脏。
多年前他第一次离开她,就让她独自承受十六道雷罚差点死去,吕叁已经快恨死自己了。
第二次离开她,她过得生不如死。
可他明明是要换她活着,他教给她所有的本领,所以坚信即使没有自己在身边,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吕叁觉得自己往后余生,只有在她身上拴一条链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