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湛板着一张脸,坐在轿子里,有些焦躁。
他本不想这么快露面,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
可轿子里坐久了,实在闷得慌,正想撩开帘子透透气,两个小炮仗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他身上。
“你们两个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湛一边问,一边往他们身后张望。
“哥哥你看什么呀,娘亲和爹爹都在屋子里,这会儿不会出来的。”
鼎鼎张开小手,笑嘻嘻地要他抱。
昶儿则稳重许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兄长。”
阿湛摆摆手,语气轻松:“昶儿,现在又没外人,别这么拘谨。对了,你们看到我赏赐的东西了吗?怎么样,够不够气派?”
鼎鼎夸张地张开手画了个大圈,眼睛亮晶晶的:“哇,那么多金子和银子,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阿湛得意地挺起胸脯:“那是,这可是我亲自拟定的册子。娘亲大婚,绝对不能寒碜!”
他心里暗自得意,祁狅这个亲爹都没他靠谱。
“那哥哥干嘛不进去?”鼎鼎拉起他的手,撒娇道,“陪我们去玩吧!我问过虞公公啦,还要等几个时辰才是吉时呢。”
阿湛故作矜持地挠了挠鼻子:“那好吧,既然你们缠着我,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玩会儿。”
三个孩子亲亲热热地凑在一块,在昶儿的院子里闹腾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交州城城楼上鞭炮齐鸣,震耳欲聋。
全城的百姓都沉浸在这喜庆的气氛中,兴奋不已。
公主府门口,绿雪和黑妮带着十多名侍女,给围观的百姓分发喜饼喜糖,见者有份。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喧闹声中,喜轿从公主府的侧门缓缓驶出,沿着城内大街绕行一圈。
紧随其后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锣鼓喧天。
因为是在公主府大婚,原本的嫁娶流程被简化了大半。
但为了保持婚礼的喜庆,奚娆坐着轿子绕城一圈,然后从正门回府。
祁狅穿着新郎官的喜服,站在正门前,等候花轿的到来。
原本他应该站在东宫,迎娶身为西奚公主的奚娆。
但因为种种变故,这个愿望未能实现。
不过,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挺直背脊,缓缓迎了上去。
轿帘被掀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
奚娆透过珠帘的缝隙,清楚地看到了祁狅的臂弯。
她用力握住了这只略微颤抖的手,顺着力道走出了喜轿。
隔着珠帘,奚娆偷偷瞥了祁狅一眼。
祁狅虽然看不见她,却依然向她这边歪了歪头。
十多年的分分合合,喜怒哀乐,成见误解,最终凝结成此刻彼此心头的美满。
行至阶下,祁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握住奚娆的手。
“累不累?要是累了,我抱你上去。”
奚娆摇了摇头,嘴角含笑:“我们今后的路,得一起走。”
两人默契地同时勾唇,拾阶而上。
公主府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到宽敞的花厅。
满朝文武,只要是在朝堂上排得上号的,此刻纷纷挤作一团。
虞大人站在阿湛旁边,笑意融融:“皇上您看,他们来了……”
阿湛翘首朝门外看去,发现昶儿和鼎鼎居然拎着花篮在边上抛洒花瓣,忍不住嘴角抽搐。
但今天大喜,就由着他们去了。
祁狅腰间别着一束鲜嫩的花,本来不该这时候送给奚娆。
但奚娆却看见了,轻声问道:“这是要送给我的?”
“嗯,是啊。”
祁狅把花拿下来递到她手里,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好不好看,是鼎鼎帮我摘的。”
奚娆把花拿到鼻尖下闻了闻。
“很香,也很漂亮!”
不一会儿,虞公公扯开嗓子大喊:“同心同德,永结鸾俦,吉时到,请公主驸马拜堂——”
他声音颤抖,难掩心中的激动。
话音刚落,四周的礼乐瞬时奏响。
祁狅和奚娆相携迈过高高的门槛,一直紧握着的手不得不分开。
奚娆被胡嬷嬷扶到左侧,祁狅则由书童扶到右侧。
虞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拜天地~~~”
手再次被抓住,透过晃动的珠帘,奚娆看见祁狅又把手伸了过来。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但胡嬷嬷迟疑片刻,没有阻拦。
他们吃了太多苦,能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大婚之时略加放肆一二,又能怎样?
“二拜先祖~~”
奚娆拉着祁狅转身,面向高台上摆放着的祖宗灵位与画像。
这是阿湛着人从皇宫里搬来的。
大约是无愧于心,躬身而拜的时候,祁狅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奚娆。
直到“夫妻对拜”响起,祁狅也没有松开。
他宛如松竹,躬身拜下,随即奚娆被胡嬷嬷扶了起来,而祁狅却许久未动。
观礼的大臣们和阿湛都有些茫然,想上前询问却又不敢。
奚娆走近一步,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
察觉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一刹那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眶瞬间泛红:
“幼安……我们礼成了。”
祁狅抬起头,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恍若隔世。
大婚礼成,奚娆在绿雪的搀扶下回到寝宫。
摘下凤冠霞帔,累得直喘气。
绿雪赶紧把常服拿过来给她换:“公主累坏了吧,要不要奴婢给您揉揉?”
奚娆伸手扶着额头,声音有些疲惫:“要的。对了,昶儿和鼎鼎有人跟着吗?别玩疯了,吃完晚膳就该回去睡了。”
绿雪轻笑:“黑妮跟着呢,保证不会出事。”
奚娆点点头,疲倦地靠在软枕上。
“驸马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先睡一会儿……”
话没说完,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大约是因为了却心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有人在给她更衣。
她还以为是绿雪,含糊了一句:“不用,待会我自己来。”
对方的手松开,然而随即,密密麻麻的吻就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奚娆骤然清醒,有些无奈又有点儿想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要喝合卺酒……胡嬷嬷呢?”
祁狅潮湿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根,声音低哑:“我早让她们退下了。春宵苦短,今夜洞房,谁也别想来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