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暇理他,只想逃命。我答应了他,我要将她带回家。而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她已经伤痕累累,精神恍惚。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送回他的手里,哪怕付上生命的代价。我将她高高抱起,生怕火焰悄然爬到她的身上,而我也全然没有感觉,我双脚,早就踩在那灼热的火焰之中,衣物瞬间焦黑,钻心的疼痛,仿佛如无物。
也是,被火烧,烧多几次就习惯了。
可她不可以。
那窗外,有厚厚的稻草,是我匆忙随意铺的,为的就是此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托起,然后轻柔的将她,丢到我给她铺设的草上。
她身躯落地,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幸好,她还那么小,还是我能抱得起举得起的重量。如今,就剩下我了。我才发现,我身下的衣物,早就被火爬了。如今也只有将火灭掉,才能翻窗出逃,若不是,我带出去的火一旦接触到躺着竹子的稻草,瞬间就会将她包围。拼命地拍打翻滚着,倒不是因为疼痛,只是理智告诉我,那火,不能出这个窗。
在我一番折腾下,那火终于是灭了,可也残忍的露出,那已经焦黑的皮肤,触目惊心。可哪里顾忌得了那么多了。忍着疼痛,我翻身上窗,然后稳稳地落在她身侧。接着就是争分夺秒地抱起她就跑。
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救她。没命地跑着,终究是发出了声响,引起了那疯子的注意。他绕到屋后,看到了我们。
烧了他家,救走了他口中的扫把星,还想跑?
预想中的暴怒,终究是来了。他拼命追逐我们,手抓起什么,就往我们这边砸。石块、砖头、空酒瓶,一边追,一边发动物理攻击。而无论他扔得准不准,若是砸,也是砸在我的身上。无数次为我作妖都如此没用,感到愤怒和哀伤。
同时,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吵闹清晰,估计快追赶上我们了。我毕竟有伤在身,还要背负一个人的重量,就算是花光全力,也是步履沉重。
难道,今日我们一人一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那儿恰好有一场大火,所到之处皆成灰烬,足以让我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可我消失不重要,竹子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回去。
我不能输,我不能放弃。
“姐姐......”我怀里的她,好似醒了过来,看见了我。那满脸青紫,双眼布满淤青血丝的她,让我的心,止不住疼痛。对一个女孩子至此,简直丧尽天良。若我还有能力机会,我定会千倍万倍奉。心里是这么想,现实却残忍恐怖,是的,我们恐怕跑都跑不掉了。
他骂骂咧咧,就快跟了上来。双手挥舞撕扯,几乎已经触摸到我的衣服。
快点,再快点!
“姐姐,你别管我...”她还那么小,都懂得是自己拖慢了我逃生的步伐。可我绝不可能,独自逃跑。退一万步讲,我做树的日子,也有点腻了。
“我这个“守护神”,好没用......”我难过的说道。
“姐姐......”在他牢牢抓住我的衣服之前,她满目悲怆地看着我。
“挑中我......做你的守护神,好倒霉......”我无力的说,实际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的......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反而是你,让我多活了许久。”我震惊,这样悲怆而成熟的话语,竟然从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口中说出。
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牢牢抓住我身后纷飞的衣物。
一个重心不稳,我们两人滚成一团,在泥土砂砾纷飞的地上,我用我的身子,最大可能地护住了她。尽管如此,这一个踉跄,对我们来说,冲击太大了。
那人也被我惊人的力量带起,摔了一跤大的。爬起来时,已经鼻青脸肿。本就丑恶的嘴脸,更不堪入目了。凶相外露,如今见我们落在了他手上,更是散发着诡异的凶芒。而我,浑身骨子好像散掉碎掉一般,传来剧烈的疼痛。而我第一时间,是查看我护住的她还好吗?所幸,着地的力道,通通被我受了。她只有一些落地的震荡,意识遭此变故,反而清醒了不少。我看着她,她却看见我身后恐怖的恶魔,惊恐万分,同时也多了些许绝望。
是啊,我作为守护神,都如此不堪一击,她还能期待有谁来救她呢?她的父母吗?哪里还来得及?
他从我身后,将脚狠狠地踏在我的背上,力道凶猛而强大。人为什么喜欢喝酒?还不是因为酒精的加持下,自己好似更强大无所不能了。如此不顾一切地透支着生命和气力,如今确有几分,我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了。其中还有难言的恨意吧,只是那恨意终究是寻错了对象。但愚昧蠢钝如他,哪里可以接受,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真相。
被他踩在地上,无力反抗。艰难回头看他,眼里满是鄙夷和怨恨。他双眼瞪得巨大,在看见我面容的那一刻,瞳孔好似地震一般,随后,那凶光又锋利了几分。
“是你!神棍!”
“想来你们早就是一伙的。布下这一局,不过是要将我摧毁。我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要如此对我!”看吧,他只会怪罪除了他的任何一个人。
“你想多了,我才懒得害你!”吐出一口黑血,不禁嗤笑一声。人之将死,我也不装了。“我想救邱莲,毕竟靠近你,只会从此不幸。”
“所以你是骗我的,给我莫须有的念头幻想。让我穷以一生,活在愿望落空和冤屈之中!我对你做了什么,要如此害我。”他还在说他。
“没听懂吗?你是谁,谁在乎?对邱莲来说,你只是一个火坑。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一个品行令人作呕的路人甲而已。”他这种人,我看都不会看第二眼。
“你胡说,处心积虑,就是要害我。”他没救了。
“呵呵。换句话说吧,你就连当坏人,都是坏得没有水平和灵魂的那种人。”如此无聊枯燥的人设,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可偏偏他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不远处有一水潭,有时间在这里骂骂咧咧,不如去照照自己的模样。太把自己当回事,只会让别人止不住地反感。
“奇耻大辱。如今死到临头还嘴硬!”他踩着我的力道大了几分,更伸出了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头发。
很好,所有怨恨,都到我这里来吧。丑陋的脸庞在我面前无限放大,这虽然是个人皮,但和地狱里那些野鬼又有什么区别?
“邱莲摆脱了你,才是应该烧香拜佛答谢神恩的。”心生一计。我继续言语攻击,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惜了你,一身聪明才学,如今倒是为了个女人,混了个如此下场。”稍稍安定了些,我思路猛然清晰,对付这种人,该用什么方法。
自然是恭维他,让他继续活在自己为是的假象中。
“我生来出类拔萃,都是那些臭女人,一个一个都是来拖累的。”看吧,果然有用。
“若不是她们,你早就?”我继续发力。
“若不是邱莲许我荣华富贵平步青云,我寒窗苦读十载,凭我才能,也能出人头地。若不是那愚昧的老女人天天在我耳边罗里吧嗦,我耳根子清净,何愁读不进书。若不是那荡妇,”他停顿了一下,想来真的忆起了什么难过的回忆,“若不是那臭婊子,天天麻痹我,消磨我心气,那好话哄我欺我,我至于如此虚度光阴,到头来啥也不是吗?”说到忿忿处,抓着我头发的手,力道都大了几分。
再说一些吧。
再回想一下从前吧。
再冤屈地诉说自己所遭遇的种种“迫害”吧。
这样我就。
有足够的时间。
点燃他。
是的,在他沉浸在抱怨自己如此经受着命运不公的摧残时,我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用尚能动弹的手,举起了火折子,缓慢地点燃了他的裤脚。他终究是个醉醺醺的,如今还沉浸在对不共命运的怨恨里,哪里能察觉,我那被衣袖掩盖住的手,在干些什么。
在他感到灼烧和疼痛时,那火已经点燃了。先是冒起了骇人的黑烟,然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喊叫。如此痛感,我早就习以为常。可他不同,哪怕是让身边人出来的挡刀挡剑,都不能伤到自己半分。他不受控制地跳脚、跺地,拼了命咆哮,想让火灭掉。可那火好似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紧密而俏皮地缠上了他。
等的就是这一刻,我失了桎梏。忍着浑身的疼痛艰难的爬起身,将竹子一把抄起,拔腿就跑。这火,顶多帮我争取了一点时间而已,我得抓紧。
这次,我决不能再被抓住了。如今他怨气冲天,若是再落到他手里,我们两个,怕是会死的很难看。从里面烂掉的亡命之徒,会做出些什么来,超乎你的想象。
跑吧,往前方跑。
跑吧,往家的方向跑。
跑吧,往那潭水的方向跑,而那水流,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毕竟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如何在我力气耗尽之前,增加生存的几率?如今只能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赌一把了。虽然每一次我表面上,好似赌赢了,实际上输的彻底。而我现在,要的不就是那“表面的胜利”而已。一线生机,也要抓住,若她能活下来,我如何输得难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我想象中,那人跟了上来。一瘸一拐,那火终究是灭了,带给他的,唯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烧伤而已。而他要我们拿命来还他。
没命地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跑,只要我不停下,我就能抓住那机会。就差一点点了,尽管心里根本没底,可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如今唯有脱了困,才能争取到一星半点的时间,而这点时间,或许恰恰足以让搜巡的队伍,精准地发现我们,或者发现她就够了。
“竹子。”我用仅存的力气,唤醒迷迷糊糊的她,“不要睡。”
我就要耗尽所有,接下来回家的路,要靠她自己了。可我对她莫名的有信心。或许是见证她长大,知道她向来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光凭着从基因里自觉地剔除源自他父亲那些恶劣的部分,就足以让我感到无比欣慰。
“姐姐...”她混沌中,回应着我。
“答应我,接下来的路,在回家前,绝不要睡过去。”我言语苍白,那么无力。
“嗯.....”她忍着疼痛无力,强打起精神。通红的双眼,突然多了几分坚毅。从来没有女孩子间那般娇弱的她,与生俱来在逆境中无限变得强大的神奇力量。
可我宁可她根本没有机会,激活这一个特质。
“抱紧我。绝不要松手。”说完这句话,我已经抱着她,悬在空中。命运真的很奇妙,上一世是她父亲抱我护我,如今换我来还恩了。
下一秒,浑身冰凉。
没错,我抱着她,在他伸出手来再次抓住我们之前,跳进了那冰冷的潭中。我早就看清,那乍一看小而缓的水潭,底下暗流汹涌,其实是条并不平缓的小河。顺着河流,可以暂时远离那索命的恶魔,幸运的话,还能将我们送到热闹的人群里,那里有焦急等待她的父亲母亲。
而我也适时地,变成一棵可以浮在水面上,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沉的树木。只要她还有力气紧紧抓住我,我们或许能顺着潺潺而流的河,就此脱困。一下水,我就感受到了平静水面下暗藏的漩涡,每一个水流,都推着我们前进飘远。
那恶魔,见我们决绝的跳下水,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了。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漂走了一段距离,如此快的流速,更让他迟疑了。哪里管他熟不熟悉水性,如今在未知面前,哪里有和我们一样有别无他法的决绝。表面平静,却深不见底,他打心底里地发怵。而更加诡异的是,他分明见我们两人一起下水,如今只剩那女孩,紧紧地抱着一根浮木,趴伏在那本也不粗壮的浮木上,诡异的流走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的确是剩下一人一木,快速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