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软着身子，倚在那华丽的软榻上，精神恍惚。时而哭泣，时而大笑，终于，意识终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让她浑身无力，支不起自己。
见着即将完成这一轮的精神腐蚀，我往她口中喂了些解药。如今的她，早已没有反抗的能力。极其讽刺的是，这解药就长在乌羽玉的旁边，二者相生相克，但那乌羽玉总是长得比解药要好些，预示着，此毒虽是能解，不过是只能解毒性不深之时，若已成难以戒断的瘾性，那是神仙都就救不了。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我第一次发现老宅的墙根阴暗处，冒出了些乌羽玉。我还在想，如此恐怖的东西，不过就是那不起眼的小杂草而已，上一世被无尽魔化，才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而说寻常，也没那么寻常，可毕竟也是，可以在足够阴暗的角落里，自己野蛮生长的。和这个草重逢，我知道，绝不是什么偶然，那幕后的人总不会埋下无用的伏笔，这不，派上用场了。
我当然知道它的危害，可我还在妄想，我能控制好它。
待她意识逐渐清晰，我后退三步。
果然，她醒来第一步，就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小短刀，直接架在我的脖子上。
狼狈地、愤怒地。要知道，她从来没有在别的男人面前，如此失态。平时一个挑眉都精心设计精准控制，如今被夺了舍一般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如此赤裸失控，她下意识就感受到了我，来者不善。
“阿四姑娘。”我没有闪躲，缓缓说道，“我的礼物，还满意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法术？”她失态尖叫。
“不过我从老家带来的戏法而已，没什么攻击性。只能让人，心驰神往，极致舒服。”直入主题，“若你需要，我可以让此物，为你所用。想必这东西，可以助你更加轻易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是气味？”她并不傻，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是一种香料，用法很多，作用很大。”直言不讳。
见过它魔力的她，难免心动，只是还没有完全相信我。
“呵？为我所用？”她将刀子移开了几分，确定了我同样也有求于她，不会对她动手。随后就是轻蔑一笑，聪明绝顶如她，自然是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要看你，想要什么？”
终于，我有机会，说出那句话。
“我要保方榆的命。”一字一句，唇齿却开始颤动。
她望着我，眼波流转。是在思考，我拿那惊天动地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无关人等？生怕我还藏着什么诈。
“情郎？”开始刺探我。
嗯。我想这么回答。
“嗯。”我就这样回答。
如今，我还有什么顾忌？
但是我猛地想起，我还是个女扮男装的。
她将眼光下移，停留在我的胸口上，一副我早就看穿我的伪装的模样。的确，我那拙劣的装扮，骗骗寻常人还可以，而眼前这人，却从来不是那好骗的。
那我也不装了。
“所以，这个交易，公平吗？”
“不公平。”她脱口而出。
我神色一紧，开始思考后路。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要什么。
“这好东西，就换一条命？我替你吃亏。”看样子，她是从刚刚的失态中迅速调整了过来了。看她那吃人的模样，和清晰得可怕的条理性，我是如何也不能掉以轻心的。
“我觉得不亏就行。”若是可以，我拿命给你也可以，可我的命，远远没有那控制腐蚀人心的乌羽玉值钱，“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就行。”
我现在迫切想要的，是她给我一个答复。答复我，她是不是如今，唯一可以救方榆一命的人。
“自然是有的。”语气疏松平常，我真的很讨厌，这种随意看淡一个人的生死的漠然姿态。
“那就行了。”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见到他，就将东西给你。”
“我如何信你？”她只关心这个。
“我知道你拿这东西有何用。方榆落得如此下场，自是受奸人所害。奸人是谁，想必你比我还清楚。我和你有，共同的目的。”我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咬牙切齿，我的意思，十分明确。
她要用利用乌羽玉来更加有效的控制她的裙下之臣，而那些人，恰好是这个时代的害虫，就是因为有这些渣滓的存在，才让朝堂混沌不堪，容不下方榆这些内心清明的人，若是这样下去，邪恶的一方持续地占据高地残害忠良，像阿榆这样的人，终究是活得艰难。而我此次祭出乌羽玉这个“魔兽”般的东西，第一要务就是救下方榆，其次也要顺便让这些恶人，通通从内部腐烂瓦解，而阿四，就是我要借的刀。哪怕这刀，是双刃的。
但这就是我自己必须承担的风险了。
“你又如何确定，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她总是惊讶于，为何我总能不经意间，就窥探清楚了她的内心所想。
“你享受的是过程，我只要结果。我们各取所需，为何不可？”言简意赅，点明了我们如今，就算再不情愿，也要登陆同一艘贼船了的现状。
“行。”她也干脆，毕竟亲身体验过乌羽玉，自然是知道这东西之于她，大有用处。
“事不宜迟。”我提醒他，方榆在狱中，也不知经历着些什么。
“瞧你急得。听我一句，男人，你越上头，越危险。”她忽然语重心长起来，毕竟在她眼里，也是个乱了阵脚的情感动物，情感就是一切脆弱的根源。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参破这点。
“我要他，好好的。”我忽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她会觉得我得寸进尺吗？方榆入狱也有两日，早就不知道经受了什么严刑拷打，我竟然还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行。”她冷漠且干脆。
出乎意料地顺利，她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这代表什么？对我的无用痴情感到无奈？
但无论如何，她既然应承了我，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我们的谈判结束，她第一时间跑去香炉里，翻开了那还没燃烧殆尽的乌羽玉熏香。
“就这小小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她开始狐疑。
“若你需要，她也可以仅是一种有奇效的安神香，在此香的加持下，人会变得格外的听话。若要深入对方的意识，自然还要一些催眠指令引导。你天资聪慧，难不倒你。”我补充说明。
“那剩下这点，我先拿走实验一番。”她若有所思，眼睛放出光芒，每一次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碰撞，她都乐在其中，与其说是肉体上的快感，不如说每一次都是一次实验，实验对方能否最终有意无意地听了自己的话，朝着自己早已设定的路线走去。如今有了物理加持，是否能多些趣味了。
调教的快感，对她来说，似乎高于一切。
“行。这是解药，提前服下，即可阻断其攻击。”毕竟香味这东西，如何也抵挡不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各忙各的。
她在熟悉的领域里运筹帷幄，让方榆的释放，变得合理又自然。
而我也快马加鞭，紧急地制作和种植更多，她想要的乌羽玉，也是我救出方榆的代价。
同时我也好奇，她的手段究竟多么厉害，这看似已经板上钉钉已成定论的事情，她还能如何反转收场？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利的平衡，此起彼伏，互相牵制，可具体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一有空隙，我又幻化成那无人在意的植物，偷偷地窥探着她，看她在她的领域中，绽放出如何的光芒。
可一切，竟然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多了。
一夜，足以扭转局势。
厢房里传来她着急的声音。
“爷，据说那穆官人，做事终究是不太干净。他可是负责栽赃的，竟然露出马脚不说，还酒后说漏了嘴。说那方榆，不过是眼中钉一枚碍了您的眼，才会被火速除去。”她几句话，便抓到了一个替死鬼。
“这兔崽子。我屡次叮嘱！烂泥扶不上墙。”他在香薰的加持下，本来已经心驰神往昏昏欲睡，被这一记惊雷，气得雷霆大怒。
“这不是讲矛头，直指爷您吗？”她推波助澜。
“还在那方榆。说是初为官，也是为人民做了些事，那般愚民，给了点甜就上头，竟然集结起来，要给他讨个说法。如此一来，我们就这么简单地定了他的罪，反而令人生疑。若是事态闹大，加上穆官人这事，火早晚烧到您这儿来。您深耕多年，可别给这么一点小事拉了后腿。”她条理清晰，循循善诱，如今三言两语，就让方榆这事，成了个吃力不讨好的。
“还有！那穆官人，近来行事，颇有些张狂了。据小女所知，他还瞒着爷，私底下干了些买卖官职的事，暗中集结那些不起眼的小势力，若是他日已成气候，怕是要与您对抗啊。当年你让我笼络他入您麾下，就是看他有几分小聪明，且是个好控制的人，可目前看来，那行事做派，丝毫不将您放在眼里呢。”她手上忙着，舒缓着那爷的神经。至今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是单凭着气势，肯定是身居要职，在朝中颇有地位。
已经开始迷糊的他，只朦胧听到了那穆官人的种种不是，而且抓到了重点，就是这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小子，如今倒是有翅膀硬了的姿态。要是这样，可别怪自己不客气。
比起一个和自己对着干的人来说，那本身就是借了自己的光芒才有今日风光的“自己人”，却有了对抗自己的二心，这无疑更让人火大。
“若爷啊，不挫挫他的锐气，怕是会有更多效仿他的人。”这一句，无疑是精准戳中他的痛点。
如今自己有此等地位，逃不了底下自己养着的棋子，忠诚地供养着自己，这是根基无疑。而根基若有一丝腐烂的苗头，必须立马掐断，若让他成了气候，结果很显然，兵败如山倒。而这，就是他最最恐惧的东西。
阿四，对于他的弱点，精准拿捏了。
“岂有此理！”他怒不可遏，本来是躺着的，如今也气得坐了起来。双眼不断地转动，用他那日日被哄着惯着，很早就没怎么动快要生锈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此事要如何收场？
“如今想来，方榆此事虽小，可那穆官人，实在是猖狂。这要死可以，可别将爷拖下水。”她开始推波助澜，“既然这方榆民间威望这么高，与之硬碰本来不是难事，只是多了穆官人这事，被那么多人盯着，如此草草收场，怕是后患无穷啊。”
我大气不敢出，看人演戏，而那戏的结局，将决定我心上人的生死存亡。手心冒汗，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反观那阿四，倒是平淡如水，那神态语气，多么自然，毫无表演痕迹。她是天生的戏子，我只能暗自感慨。
“按你说，如何处置这事？”他被那香熏着，怎么也无法将那松弛的神经紧绷起来，运转计算出一个妙计，只能转头看着眼前女子，向她寻求起建议来。阿四虽一介女流，也是辅助着自己，走到今日这步，她的建议，参考意义也不小。
“按我说，不如趁机，将那穆官人弃了。养不熟的狗，别白费米饭了。也以此事，敲山震虎，让你这头大老虎手下的小老虎们，都定定神，清楚知道若要打着您的名义谋求私利，还妄图积蓄实力反您的，只有一个下场。”她替他宣判结果，面无表情，好像说着今晚的菜色。
那趋炎附势的人，终究是不堪一击的，一个饭后闲聊，就可以定义他们的生死。所以官场中站队的事情，就算你强硬地低下头颅，说服着自己一时的妥协不过是权衡之计，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腐蚀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到头来，你就能保命了吗？保不了，必要时，你可以去挡枪，还可以去垫背。
所以，若没有那视死如归的勇气和誓要改变时局的气魄，就不要走进那风云莫测的地方。而难道世界上就没有好官了吗？当然有，只是如何去定义“好”？这是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