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池内,宫夙烟紧咬牙关,脸色惨白,汗珠从额头滑落,掉进池水里,蒸腾出迷雾般的白色。
痛,全身的经脉都像是要炸开一般,血液疯狂的在血管里流动,宛如岩浆般霸道侵蚀,蒙蒙的白雾升起,晕染在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
由多种天材地宝汇聚而成的药效可想而知,它们拼命的涌入她全身的每个毛孔,她的经脉以逆生长的速度修复着,如蚂蚁锥心。
药池里很热,热的她的肌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
鬼无情盘腿坐在药池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的哼着小调儿。
淡紫色的锦衣软榻上,慕寒星懒懒的靠在那里,修长的长腿交叉而放,双手放在脑后,细长的睫毛轻微如蝶翼般颤抖,轻佻的眼角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冷诀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冷酷的脸上带着杀气,二百名死士团团围住药池,人人脸上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无笙的身影隐在暗处,在那一方细微的方石阴影下,一抹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他的眉心有一枚异火印记若隐若现。
无颜则是趴在离药池不远的一个小凉亭上,看似熟睡,实则警惕不已,她只要一挥手,便可以调动湖里所有的水元素,当今世上,罕有敌手。
宫夙烟痛的几乎昏迷,却又硬挺下来,她若是想要变强,就必须迈出这一步。
巨大的痛苦侵蚀着她的理智,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撕裂着她的整个身躯。
撑了半个时辰后,宫夙烟终于晕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在她晕过去的过程中,一抹淡淡的白色光晕笼罩着她素白如玉的身体,淡的几乎无法察觉。
第一日,宫夙烟安静的在药池中度过,这期间也没有人来“打扰”过,聚财庄的防守力度增强了数十倍,君凌天,君鸣徽手下的一半人马都派了过来。
白日里,慕寒星,鬼无情等人坚守,夜幕时分,君凌天和君鸣徽坚守,一人在药池外,一人在屋顶。
无笙无颜,饕餮,冷诀和那两百死士以及君凌天君鸣徽的人,则是日夜不休彻夜不眠的守护着,别说夜泽了,就是巫灵亲自前来也未必闯的过。
时间一晃而过,三天很快过去,药池里却丝毫没有一点儿动静。
几个当世最为出色挺拔的男子站在药池前,静静的等候着那个人的归来。
红衣猎猎,红色衣摆在肃杀的寒风中翻飞,如今已是冬季,可是这个少年却依旧穿的无比单薄,脸上的笑容嬉笑玩弄,眼底清澈见底。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洒在几人的肩头,很快便盖过了他们的披风。
四个男子,一月白轻佻,一黑衣冷酷,一紫衣雍华,一红衣风流,无一不是当世翘楚,人中龙凤。
他们站在二百死士和四百隐卫前,其姿态优雅高贵,透出深不可测的气质。
四人身后,则站着饕餮,无笙,无颜。
鬼无情上前一步,披风上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不少,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推开了木门。
陈旧老破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响,宛如万古前的呼唤。
慕寒星一扬手,身后几百名隐卫迅速回避,蒸腾的白色雾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药香。
几人未曾眨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白雾。
待白雾散去,一抹白色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穿着单薄白衣的女子,三千青丝在身后飘然起舞,映着她模糊不清的容颜。
她赤足走来,精致小巧的脚一步步踩在水渍里,黑眸漂亮却无神,带着一种空洞的美丽。
她的眼神冰冷无比,犀利到好似可以看破人心,没有人敢去与她对视,在她利剑一样的目光下,隐卫都低下了头??。
她毫不在意的踏着雪,白嫩的脚踩在雪地里,站在几人面前。
她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依旧是丑陋无比的脸,但却不知为何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脸,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如仙的气质。
在场的几百隐卫,他们听说过这位素和郡主的不少故事,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他们都知道她已经毁了容,却不想毁的如此触目惊心。
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忍受的吧。怕是终生都要躲在小黑屋中,可悲可怜的度过一生。
可是她偏偏不,她偏要带着自信张扬的笑容,肆无忌惮的活在众人的目光下。
她是宫夙烟,就算毁了容,瞎了眼,哑了嗓,她也依旧是那个张狂的宫夙烟。
隐卫心中一动,若是这个女子没有被毁容,又该是如何的惊才艳艳啊!
果真是天妒红颜!
见到她之前,他们以为她是红颜祸水,魅惑朝政,引得锦华和云深险些两次开战,见到她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锦华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云深太子非她不可。
这样的女子,就该活在最高峰。
慕寒星与宫夙烟视线相接,她眼底的寒冰终于融化了些许,她抬起一只手,在他的手心写着:“谢谢。”
慕寒星顿时红了眼圈,眼里的轻佻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
她不过十五岁,却要受这么多的苦难。
宫夙烟退后一步,朝众人鞠了个躬,她红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从她的唇形也可以猜出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
谢谢。
宫夙烟扬起手,一道黑色的元力从她手心射出,不远处的假山当即被她轰了个粉碎!
人人呆怔在原地,心里震惊到了极点。
八阶高手!启月大陆近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到达的巅峰!
她是天才,没有之一!
三天三夜,无时无刻的折磨,她终于成功的修复了经脉,恢复了巅峰实力,甚至于,她还进了一阶,达到了九阶实力。
不得不说,在巫灵的折磨下,她原本的经脉全部被毁去了,但是这更有利于鬼无情发挥,她的经脉全部重生,经过淬炼后,明显比以前进步更大。
之所以没有暴露真正的实力,宫夙烟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群情激奋,隐卫们虽然都不说话,却可以感受到他们无声的喜悦和祝福。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都闪烁着绝对的敬意和崇拜!
启月大陆,以武为尊!
宫夙烟默默的感受着这一切,她本就是八阶巅峰,
宫夙烟勾了勾嘴角,绽放出一抹冰冷的笑,她宫夙烟,回来了!
无颜埋首在无笙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终于好了,他们的主子终于好了,那段日子里,她心里的憋屈,她的不悦,她的愤怒,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却一直克制着她的情绪,不想给他们带来负担。
她忍了这么久,终于一朝化茧成蝶。
慕寒星低头看了看她踩在雪地里的脚,皱了皱眉,随即不悦的将她横抱起来,强制性的禁锢在怀里,抱着她张扬而去。
宫夙烟挣扎了几下,却没挣脱,内心郁闷无比,之前是她受了伤,他们抱着她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她都好了,就不适合这样了!
察觉到宫夙烟的挣扎,慕寒星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声音冷漠:“你穿鞋了么?”
宫夙烟的听力已经恢复,她怔了怔,不再挣扎。
鬼无情眯着眼站在原地,笑容依旧吊儿郎当带着痞气,眼底却幽深如墨。
寒风吹过,红衣显得更加萧瑟。
鬼无情给南宫清泽又传了一封书信,说了一下宫夙烟的情况,然后又委婉的说自己还要留下来照顾她的嗓子,眼睛和脸,南宫清泽没有回话,想来是默许了。
宫夙烟的伤势好了后,她闲来无事就与鬼无情下棋,鬼无情看似轻佻浮躁,实则沉稳内敛,步步为营,谋略雄才,纵使宫夙烟,也好几次差点儿中了他的套。
惊险之余,宫夙烟总是想,如果鬼无情是她的敌人,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鬼无情抬起头,咧开嘴冲着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该你了。”
宫夙烟回神,点点头,放下一子。
鬼无情挑眉,往后一靠,双手环胸:“你输了。”
宫夙烟怔了怔,低下头扫了一眼棋局,鬼无情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输了。
宫夙烟淡淡的放下棋子,面色平静:“是我技不如人。”
鬼无情摸着下巴摇了摇头:“不,你输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他定定的看着宫夙烟,目光如炬。
宫夙烟挑眉看他,忽然笑了:“怎么说?”
鬼无情好整以暇的从那张丑陋的脸上扫过,努了努嘴:“你心不静,自然赢不了我。”
“人生如棋,切莫失了本心。”
扔下这句话,鬼无情拂袖而去,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带着浓重的煞气。
宫夙烟低下头看着棋局,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落到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个调笑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你还等着我抱你回去不成?”
宫夙烟抬起头,对上鬼无情嬉笑的脸。
她松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
鬼无情拿过一旁的披风给她系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面,宫夙烟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准确的踩在他的脚印上,不至于湿了鞋袜。
寒冬临近,气温陡然降了不少,宫夙烟缩在屋子里不愿意出去,无事时就趴在床上睡觉,或者吃鬼无情送来的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