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夫妻和离有三种法子,一是和离,男女双方友好协商后,一封和离书,双方签字,便能解除婚姻。
二是休书,女方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男方便可休妻。
三便是义绝,女方主动与男方义绝,只是以妻弃夫视为不敬,女方得去衙门,当众滚过三丈长的钉板。
姜令芷被按在地上,脸上贴着冰冷的地砖,心早就麻木了,这一家人,眼里只有姜令鸢的幸福。
又是二十家法,又要让她去滚钉板,摆明了,要她的命。
姜令鸢居高临下地看向姜令芷,十分同情道:“姐姐,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家人都是为你好的。”
“那你们就打死我吧。”
姜令芷满目凉薄,对上姜老夫人那双刻薄狠毒的双眼,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讥讽一笑:“那日在灵堂,萧老夫人便已经告诉我,既然换了亲,那无论如何,国公府绝不会允我离开。
当今圣上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我今日若是与萧景弋义绝,便是忤逆圣意。你们打死我,便是公然藐视皇恩。
老夫人,你尽管动手好了,反正整个姜家九族都要给我陪葬,我求之不得!”
姜老夫人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你说什么?”
心气一松,手上的家法也拿不住,就那么滚落在地上。
楚氏和姜令鸢的脸色也变了,什么?
姜令芷死活都不能离开萧国公府?那嫁妆还能怎么要回来?
姜令芷梗着脖子,挣扎了几下,那几个按着她的嬷嬷见势不对,也都松开了手。
雪莺和云柔赶紧上前来扶她,姜令芷抬了抬下巴,冲着姜老夫人矜傲道:“至于那灰鼠皮袍子的事,你若有不满,去找萧老夫人告状啊?”
姜老夫人于是就皱了眉。
这姜令芷以前就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现在仗着萧家的势,就敢变得这么霸道了?
姜浔也是脸色发臭,似乎觉得姜令芷这番作为太丢人,起身冲她做出一副赶人的模样,冷声道:“我送你出去。”
姜令芷面无表情,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姜浔就跳上车辕,接过马夫手中的鞭子:“驾!”
姜令芷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撞上车厢,她惊愕地掀开车帘,愤怒地看着姜浔的背影:“你干什么?”
姜浔在前头赶着车没回头,带着些斥责的语气:“你没见过银子吗?连回门礼都贪墨,行事这般短浅粗鄙,哪有一点世家千金的样子!”
姜令芷一顿:“你们姜家本来就没拿我当世家千金养啊。”
姜浔被噎住了。
是啊,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是从小养在乡下,还会杀猪的呢?
可一想到母亲因为生她才血崩惨死,他一颗心又冷硬起来:“那也是你的命。”
姜令芷沉默着不说话。
心底那股子苦涩一点一点蔓延,整个人心脏都像是被攥紧。
如果她能选,她宁愿自己没有被生下来。
马车外,姜浔又开了口,语气嫌恶又带着威胁:“姜令芷,你作践自己,不肯和离,都随便你。但我告诉你,萧家昨日来人说,择日便要迎令鸢过门,往后你们同在国公府,你不许欺负她。”
顿了顿,他语气含了几分同情:“况且,大哥很快就要从南疆回来了。若是他知道你欺负令鸢,你会死得很惨。”
阿娘死的时候,大哥已经七岁了。
大哥得知阿娘没了,差点要把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扔水缸里淹死。
在姜浔那威胁警告的语气中,她百无聊赖地撩开了马车窗帘。
她瞧见路边有扛着冰糖葫芦叫卖的小贩,红艳艳的山楂裹着糖稀,在阳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那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
姜浔还在絮叨着什么,他那低沉而又充满威胁的语气在她耳边不停地回荡,实在是叫人生烦。
姜令芷忽然开口打断他:“你能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吗?”
姜浔:“?”
他瞬间暴躁起来,他再跟她说正事,她却要什么糖葫芦!
她已经十七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像她这个年岁的世家千金哪会看得上那种东西?
姜令芷眼见着马车要转弯了,又催促道:“买一串吧!”
“那有什么好吃的?”姜浔粗暴地打断她,十分不耐烦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马车彻底转过弯,已经看不见那卖糖葫芦的摊贩了,姜令芷知道自己是吃不到了,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可......连串糖葫芦都不肯给她买,她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姜令芷便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事得算你求我。你若肯拿银子来,我便答应你。”
姜浔鄙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在说,果然是一滩上不得台面的烂泥。
他想了想,伸手从腰间摘下块玉牌,往后扔进车厢里。
语气平静,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我在永安街上有家首饰铺,叫岚翠轩,生意一直很好,掌柜的也能干,不用你费心打理,赚的银子足够你使的。今日给你了,答应我的事,你也别食言。”
姜令芷哦了一声,捡起那玉牌握在手里,来回瞧了瞧,玉质触手生温,花纹繁复精美,上头还刻着一个岚字。
她心中感慨着,为了姜令鸢,他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家首饰铺子,实在是太大方了!
她十分安心地就收下了玉佩。
有了银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傻子才不要。
更何况,他做哥哥的这么刻薄她,拿他点补偿怎么了?
至于他说要她那些忍气吞声的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了一点。
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玉佩,认真地奉承了一句:“姜二公子可真是好哥哥。”
姜浔还以为,她那句“好哥哥”是在冲他服软撒娇,心中鄙夷更盛了几分。
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嫌弃:“一间铺子而已。你就是什么都没见识,才会蠢到去换亲嫁给萧景弋。”
姜令芷手上动作顿了顿,认真纠正说:“嫁给他挺好的。”
托他的福,她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下人伺候,还会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句四夫人。
“他好?”
姜浔下意识的就想说一说,萧景弋这人到底有多可怕,但话到嘴边还是顿住。
人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像落井下石似的。
他也不知道再跟她说些什么好,就这么沉默着赶车。
雪莺和云柔是全程听到自家夫人和姜二公子的对话,一时都不敢说些什么。
倒是姜令芷一直笑眯眯的,下了马车,她还十分淡然地冲着姜浔告别。
姜浔鄙夷的哼了一声,却不知为何,鄙夷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