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脸上的笑容僵住,继而变得苦涩。
她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在这生死关头,毫不留情地松开了她的手。
眼泪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
姜泽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姜令芷。
他只是路过此处时,远远的看到有马车要坠崖,便立刻飞扑过来要救人。
既然知道是她,他放手便放的心安理得。
他垂眸看着脸上全是眼泪的姜令芷正往下坠。
先前一番折腾,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狼狈。
头发散乱如枯草,唯独露出一双绝望哀伤的眼睛,眼泪滑落,像是陨落的流星。
......太像阿娘了。
害死阿娘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还苟活于世?
去给阿娘偿命吧!
那边姜浔目终于赶到,整个人目眦欲裂,飞身下马,朝着悬崖边猛扑了过去。
手中的马鞭立即甩出:“抓住啊。”
可还是晚了。
他看得见她那双泛红的眼眸,是那么脆弱难过。
姜浔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她总是像个刺猬一样,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气得跳脚。
又想起她明明已经开始信任依赖他,带她去繁楼时,她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想起她分明是阿娘拼死生下的妹妹,是阿娘生命最后的延续,明明该被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可她却一直活在姜家人的仇怨中。
一切的一切,从今往后,只能烟消云散。
一旁姜泽似乎很意外姜浔会这般在意,默了默,他不甚在意的说:“抱歉,手滑了。”
语气中那点微薄的诚恳,仿佛好像是在对不经意间踩死的一只蚂蚁致歉一样。
姜浔不想跟他说话,双手掩面,眼泪自指缝间流出。
姜令芷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耳边呼呼的风声,山林间还有被惊起的鸟雀,她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解脱了也挺好的。
反正这个世上,她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人会牵挂她。
姜浔可能会难过吧,但有姜令鸢在,他总会走出去的,她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或许......或许萧景弋会难过吧......毕竟自己是他的新妇。
可她转瞬又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他昏迷不醒自顾不暇,哪里会顾得上为她难过?
如此想着,姜令芷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牵挂的,毕竟,替他请的平安符还没来得及送给他。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飞出的绳索拦腰箍住。
她只觉得一股大力快要将她勒成两截,可随之而来的,是往下坠落的动作停住了。
她被绳索拽着往上高高抛起。
姜令芷气都喘不匀了,一瞧见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惊。
怎么回事?
莫不是怕她直接摔下去死得不够惨,要在她临死前,还要将她戏耍一番?
可旋即,便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一旁的平地上掠去。
她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别怕,是将军派奴婢来的。”
姜令芷瞪大眼睛,“将军?!”
萧景弋?
他醒了?!!
她偏过头有心去想多问两句,可风声灌进她的口中,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才看清,救她的,是位黑衣劲装女子。
女子五官清冷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上动作十分麻利地把绳索又缠回腕间。
“是,将军今早清醒片刻,忧心夫人的安危,派奴过来保护夫人,”黑衣女子言简意赅,带着她飞回地面:“奴叫孟白,是将军手下的暗卫......嘘。”
姜令芷惊魂未定,却也领悟到她的意思,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心情十分复杂地道了声:“多谢你。”
她没想到他会有片刻的清醒,更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人来保护她。
还神兵天降一般地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那颗冷硬的心像是瞬间泡在了温泉中,融化的水珠,从眼眶汩汩涌出。
姜浔径直朝着姜令芷走过去。
他有心想去抱一抱她,却又忌讳着男女大防。
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略显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本来就丑,哭得更丑了。”
姜令芷:“......”
“真的别哭了!”姜浔有些手足无措,又安慰了一句:“你把头发拢一拢吧,像野人。”
姜令芷小脸拧巴着,原本惊惶的神色中,瞬间多了几分愤怒。
她仰头看着他,想起方才他想救自己那一幕,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把想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令芷开口问道。
想了想,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极快地往不远处的马车轻扫一眼,又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姜浔讶异于她的镇定和聪慧,不免有些怜惜,他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姜令芷心中一片冷意。
想来一定是惊天的大窟窿,才会让姜浔这般担忧自己的安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要保护她。
而她也当真是差点命丧黄泉。
......不必说,这惊马坠崖一事,自然是陆氏的手笔。
她在心里记下了陆氏这一笔。
姜浔叹了口气:“本想带你回姜家的,只是如今......”
他看了眼一旁的姜泽,唇角漾起一抹苦涩:“还是回国公府去吧,至少萧景弋手下的这些人,能护着你。”
“嗯。”姜令芷垂下眼睫,盖住澄澈的眼睛。
她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嫌她碍眼,想要她的命的人,太多了。
她声音努力带着几分笑意:“正好我给他求了平安符,要带回去给他呢。”
她这话说得十分的真心。
几日没见了,他已经好到能有片刻的清醒了,她想跟他待在一起,等他下次醒来时,好好跟他道一声谢。
姜浔眼底很是有些心疼:“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会的。”姜令芷已经几乎收拾好了心情:“等过几日,我再去岚翠轩找你。”
姜浔嗯了一声。
他二人说话时,姜泽就一直漠然地站在一旁。
她没有刻意地去看姜泽,姜泽从始至终都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松开她的手,将她丢下悬崖这件事,他一句歉意都没有。
她被人救上来,他也丝毫不关心。
春日一声惊雷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打湿她单薄的衣角,她站在风里,显得无比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