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帮着鳞泷先生清理了那位少年身上的伤。
都是一些皮肉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晕过去也是因为彻底脱力和疲劳过度……
好弱。
基础体力连蝴蝶忍都比不过吧,更别提杏寿郎和甘露寺他们了……
从蛊袋里拿出包扎的绷带扯开,月心里暗自腹诽,这少年从骨龄来看,也才十三岁,身体素质…还算尚佳,只是不像是有身手的人,没有任何技巧地将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
普通得再普通不过。
利落地为其处理好伤,月将手洗干净端着盆出去将水倒掉。
脖子上的小黑帮她领着路,她也和拥有正常视力的时候行动没两样。
“我会教授这孩子呼吸法,还请你先将他妹妹的事进行保密,不要对鬼杀队的人提起。”
鳞泷边说边用铁签拨弄地炉里的柴火,使其烧得更旺一些。
月倒完水走进屋子,弯腰将木盆放在进门后的角落里靠着,而后提起精美的裙摆擦着手上残留的水渍。
而后她淡淡道:“我无所谓。只是,鬼杀队的每一个人,都憎恶着鬼。”
憎恶给予着鬼杀队的人们前进的力量。
鳞泷先生作为前水柱,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即使退隐,他的地位也是德高望重,受到鬼杀队的尊敬的,但同时,她也不觉得鬼杀队里的其他人会放过鬼……
况且这个少年实在太过弱小,根本没有保护鬼妹妹的能力。
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若是出了事,我和义勇会负起责任……你曾说你想搞清楚人和鬼到底有没有区别,我想这也一定是个很好的机会。”
“……鳞泷先生您还记得那个啊。”月有些意外。
是的,那个时候的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想要弄清楚人和鬼究竟有什么区别的话……
思索再三,想到现任水柱和前任水柱都这样保证,月只好点了点头,“我了解了,我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但这孩子如果得不到认可……”
她也不会对威胁有任何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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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狭雾山森林深处,将本命蛊们全都放了出来,月捧着它们,肩头站着左卫门,喃喃自语着。
“……这么草率地就决定瞒着耀哉大人鬼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声音带着犹豫。
将手中的虫放到地上,只留下小黑和左卫门,月朝着剩下的三只摆了摆手,“去吧,注意不要伤害出现的猎人,别走太远,玩够了就回来。”
一阵窸窣声后她的脚边便什么也不剩。
月抬脚离开森林回到木屋。
鳞泷先生已经带着那个叫灶门炭治郎的出门训练。
木屋里只剩下那个在房间里沉睡的……鬼少女。
月思索一瞬后靠近了她。
但即使已经到了她的身边,被褥里的少女仍然沉沉睡着,呼吸均匀。
身上除了鬼的气息,却并没有血气……
很干净。
和童磨那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气完全不同,眼前的女孩,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洁净。
伸手探入被子,摸到女孩的手腕,手指轻轻搭上腕脉……
嗯…稍微有点虚浮,像是没吃饭造成的虚弱,脉象倒是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指甲变得那么尖…果然还是鬼啊。一想到这双手可以轻易地撕开人类的皮肉,牙齿也能咬断骨头……
月就觉得自己答应鳞泷先生要保密的事还是太草率了。
“唉……”
收回手,重新掖好被角,月忧虑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房间。
月去了鳞泷先生训练那个少年的地方。
那好像是躲避陷阱迅速下山的训练。
她敛了气息呆在树上,听着少年触发陷阱后的躲避声,有些无语。
这种陷阱都躲不开?
听了一会儿后月没了兴趣,去找了鳞泷先生。
鳞泷先生站在下山的出口那里等那个少年。
“晚上不回来休息吗?”看见月落在他面前,鳞泷开口问道。
昨天晚上月是独自一人在外面,在山里……说是来休养的,又是女孩子,要是出了点事,他也不好和主公大人交代。
但是能住的房间也只有一个,祢豆子已经在睡了,作为兄长的炭治郎也住在里面。
“啊,那个啊,我要回来休息的,外面太冷了,开春之后我会在山里忙一阵子。那个时候可能就会回来得少一点。”
“好,那我让炭治郎和我一起。你和祢豆子一起,没问题吧。”
“无妨,您安排就好。他的名字叫炭治郎啊……”月喃喃。
“嗯,是个好孩子。”
“为何之前没有看到您收的弟子?”月突兀地在闲聊中提了一句。
然而这次,鳞泷没有回答她……
月感到气氛的变化,瞬间噤声。
不妙,说错话了。
“……失礼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我先告辞!”朝着鳞泷微微鞠躬致歉,月身影下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原地的鳞泷左近次,在月的身影消失后,仿佛瞬间便苍老了好几岁……
月站在森林深处痛斥自己的口不择言。
那个时候该认真想想的……
这座山里都有“那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为何要多嘴说出让鳞泷先生伤心的话呢?!笨蛋啊我!
月抬起双手敲了敲脑袋。
她打算这几天跟山里的猛禽将就几天,借着它们的皮毛也能忍过夜晚的寒冷。
这几天没事儿就别去鳞泷先生眼前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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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炭治郎结束一天的训练浑身疲惫地回到屋子里休息的时候,看着被褥中沉睡着的妹妹,眼里的柔和也满溢了出来。
将羽织脱下盖在祢豆子身上的时候,炭治郎闻到一股十分浅淡的……茉莉花香味。
花香?为什么祢豆子周围会沾染上花香味。
炭治郎走到房间外正在灭掉地炉里炭火的鳞泷左近次身边。
“鳞泷先生,白天的时候有人来家里做客吗?我在祢豆子周围闻到了一股花香……”
鳞泷扭过头看了炭治郎一眼,而后继续手上的灭火工作。
“是毗蓝月。她来我这里休养,只是她在山里有事要忙,不常回来……之后你会碰见她的。”
炭治郎眨了眨红霞似的眼睛,微微歪头,“毗蓝……是没听过的姓啊,那位小姐也是鬼杀队员吗?是怎样的人?”
“是实力很出色的人,你之后就会明白了。”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期待。”炭治郎已经开始期待遇见毗蓝月了。
在狭雾山的深山里,月抱着左卫门刚找到了一处避风之处。
“啊切——!!”猝不及防的月猛然打了个喷嚏。
啊呀,这入夜过后确实是冷啊。
第二天白天,从一堆毛茸茸的狐狸皮毛中钻出来的月,拿出了自己准备的兔肉跟狐狸做了交换,作为收留她的报答。
整理好自己,月便带着左卫门离开了这个狐狸洞。
“左卫门能看到真菰吗?”
月将一颗浆果送到左卫门嘴边,轻声细语地询问着。
“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左卫门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样啊,毕竟左卫门你通人言,没办法一直看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月微微地叹了口气。
而后她便去了最后一次看见真菰的地方……
那颗巨大的岩石仍然还安置在那里。
月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拿出准备好的线香,点上三支高举至额头,以虔诚的心祷祝,随后插置在了岩石之前。
青白烟雾袅袅绕绕升起,四周的树林也像是有什么即将到来一般,灰白的瘴雾渐浓……
穿着粉底梅花图案和服的女孩从雾中缓缓走出,脸上扬着开心的笑容。
“好久不见,月。”
“好久不见。”
寒暄过后,两个人又坐到了石头上。
如同一开始见面的时候。
“月这次是眼睛又受伤…遇到的鬼很厉害吗?”真菰带着隐隐的担忧。
“嗯。”月点点头,却并不打算多说。
“真辛苦啊,灭鬼的大家都很不容易。”
“你的伙伴他不在吗?”
“伙伴?啊…你是说锖兔……”真菰想到锖兔的样子后噗嗤一笑,“上次被月威胁到,那家伙生气了好久。”
“不过,一直都在哦。我们…一直都在,因为大家都很喜欢鳞泷先生嘛。”
真菰笑弯了眼,却暗藏着……看不懂的,悲伤……
月沉默一瞬后转移话题。
“……我的眼带后面好像有刺绣,但我现在看不见,真菰能帮我看看是什么图案吗?”
“好啊。”真菰没有拒绝,身子微微后倒了一些,看了一眼月垂落在脑后的带尾。而后发出一声短短的惊叹。
“哇~是很漂亮的火焰纹啊。”
“……竟然是火焰吗。”月听到真菰的回答后,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但又有点意料之外。
真菰询问,“是谁送的礼物吗?”
月点头,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嗯,是……一个特别的朋友送的……”
真菰歪歪头,不太懂月突然变化的语气,但她却感觉…月似乎是在害羞……?
等月离开山上,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
炭治郎是在开始正式训练后的第五天,练习完鳞泷先生安排的下山以及挥刀次数后,转头第一次正式遇见的月。
彼时少女正无声无息地从树丛后走出。
常年生活在山中的炭治郎,还是第一次遇见那般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美丽的人。
林间的杉木混着潮湿的泥土气,弥漫在树林间经久不散的薄雾里走出神秘美丽的女孩子。
像是书里描述过的天女和诱惑人心的妖精现世的模样……
眼睛虽被白色眼带遮掩,漂亮的脸庞却没有减少任何美感,如无瑕的瓷器,白净淡雅。微卷的长发大部分披散在身后,头顶梳着没有见过却十分精致的发髻,用着华丽的白银簪饰固定。
像是瀑布一般的精巧银饰垂落在头上,随着行走的动作细微碰撞,偶有发声……
藏青色的衣裙是从未见过的华美,以及肩膀上站着的黑色乌鸦和纤细脖子上缠绕着的……蛇?!!!
还是剧毒的黑蛇!啊,看过来了!!!
从月的美貌中回神,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惊恐得磕磕绊绊。
“有…有……”
月脖子上的小黑感觉到视线,扭头盯着惊慌失措的炭治郎,抬着头一动不动,似乎锁定了面前的少年。
“嗯?”
月扶着手边的树干走出灌木丛,扭头发出一声疑问。
“有谁在那里?”
肩膀上的左卫门扑扇了一下翅膀,仰起头叫着。
“是鳞泷大人的新弟子!那个养鬼的小鬼头!!”
炭治郎:乌鸦说话了!!!
月了然,但还是微蹙了眉:“…左卫门,不要这么没礼貌。”
训了一句左卫门,月借由小黑的“视线”她确定了炭治郎的具体方位,扭头“看去”。
“你的名字……是炭治郎对吧。你好,我是毗蓝月,鳞泷先生应该跟你说过我。”她淡淡地打了打招呼。
炭治郎闻言从小黑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听见月的话,不自觉地立正站直。
他声音拔高了不少,“是!我是灶门炭治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猛然说完,手足无措的炭治郎红着脖子猛地朝着月鞠下九十度的躬。
月摆摆手,“不用这般客气,请继续你的训练吧,我只是路过,一会儿见,灶门炭治郎。”平淡地说完寒暄,月便朝着鳞泷先生屋子的方向走去。
今晚她是打算在屋子里留宿的。
晚上有很冷的天气,实在没办法在外面将就。
炭治郎看着月的背影越走越远,愣愣地好半天没回神。
不自觉地就用了敬语……明明看起来年纪比我和祢豆子大不了几岁,但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厉害……
不过……竟然养着毒性那么强的黑蛇…难以置信。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人……
炭治郎汗颜着举起手中的刀。
加油啊我!
他不明觉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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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燃烧着炭火,月伸着一双手在火旁汲取温暖。
气氛十分安静。
鳞泷左近次从隔间出来,将门从身后拉上。
“被褥已经铺好。”
“谢谢,劳烦您了。”
鳞泷没说话,也坐到了地炉旁边。拿起铁签拨弄炭火使其燃烧得更旺。
“你之后忙完还有其他事吗?”鳞泷看着炭火突然说道。
“您有什么事吗?”她搓了搓手,感觉暖得差不多之后便将手收回交叠放在膝盖上。
鳞泷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是有事要拜托月。
“您可以直说。”
月微微颔首,微卷的黑发从肩头滑落一缕至身前,她不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那样子太累,也会让她想起不愉快记忆。
“那孩子,灶门炭治郎,我希望在他接受完我的训练之后,你能帮忙指点他。”
月噤声,保持着沉默。
鳞泷加了一根新的柴火扔进燃烧的地炉里,苍老的嗓音幽幽道:“虽然你并不承认自己是鬼杀队的一员,但无论是谁都明白,你在鬼杀队的待遇和柱是并无差别的。”
“当然,你能拥有这些也是因为你本身的实力对得上,所以并没有人对你的存在有什么质疑。炭治郎他,为了拯救变成鬼的妹妹所以要加入鬼杀队,可我很担心……”
月静静地听着鳞泷先生的发言。
将前因后果说完,月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说实话,炭治郎的事,她也大概能猜出四五分。
那个少年身上有很强的气运。
不是好的气运,却也不是坏。
似乎更偏向于契机一类,这种气运一般都涉及天机,不可以随意卜卦,但却可以看出来。
蛊族擅巫蛊之术,在遥远的过去,蛊族靠着天的怜悯,以卜卦预知之法寻得栖身之地。
每个蛊族圣女都继承了这个能力,她也不例外。
对于气运的感知,她向来很敏感。
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种怀着契机的气运之人,是不能直言的,不然后果轻则遭到反噬重伤,重则会遭天谴。
不大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只偶尔听见地炉里噼啪作响的木头炸裂声。
思索良久,想了一系列的后果,月还是在沉默中轻轻点了头。
“可以,但是我去教导灶门炭治郎的话,我也希望鳞泷先生可以与我约法三章。”
她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条件。
“一,不要对我教导的方式有任何质疑;二,不要向鬼杀队的任何人泄露您看到的我锻炼炭治郎的方法,除非我自己愿意说;三,我教导灶门炭治郎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耀哉大人。”
鳞泷也沉默了片刻:“……好。但我也有一个问题,你的方法,会伤害到炭治郎吗?”
月不打算隐瞒,毕竟已经有了一些想法,那些方法……算不上是完全无害的。
“就像训练中会摔倒受伤一样,我的训练也是如此。但是您可以不用担心,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受到更多疼痛……虽然我不知道其他的柱是如何训练人的,但我会结合我以前所受到的训练和我自己的想法去针对灶门炭治郎进行锻炼。”
月想了想当初初次接触呼吸法时,蛇柱伊黑小芭内对她的训练……
也能把鬼杀队柱的训练方式猜个大概。
但是月这个时候因为是第一次训练人,所以想法过于程序和理想化,以至于没有想到过…属于菜鸟中菜鸟的灶门炭治郎能否有接纳和融会贯通的天赋,也未曾想过,如果炭治郎做不到又当怎么办。
等天色暗下来之后,炭治郎精疲力尽地完成鳞泷的训练指标回到屋子,就看见了已经商量好细节,就等着他回来通知他的月和鳞泷先生坐在地炉边。
“炭治郎,从明天开始,月小姐会接手你训练的一半事宜……”
鳞泷左近次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疲劳的炭治郎抬头,红玉似的眸子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
月扭过蒙着眼的头,“看向”炭治郎,平淡地朝着他点了点。
“请多指教了,灶门炭治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