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一顿普通的早饭,四人也是吃得欢喜怀念无比,郑老道听到叶明俊的话,脸上的别扭总算是缓和了一些,本来这人披着仙风道骨的外表,内心里其实干净得就如同小孩子一般的清沏透明,闻言不由眉开眼笑,对待叶明俊的态度,一下子就起了变化,看得叶明俊对这师傅苦笑不已,不过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郑老道好歹也算是他武术上头的授业恩师,更别提他因为修练这些武功而身体强健,躲过了江浙不知道多少波暗杀,就算不提这些,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因此叶明俊也只能是无奈的看了郑老道一眼,这才又接着说道:“只是这一次,明俊还是希望师傅能留下来,让我们能尽尽孝心。”
明绣一听他这话,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仔细的看着自己这个多年没见的兄长,两人分别了三年多,他好似瘦了一些,皮肤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带着书生似的白皙,反倒是多了层健康的色泽,眉眼间多了丝冷淡与坚毅,坐在自己对面背脊挺得笔直,俊美的脸孔上早已经脱了当初书生式一样眉清目秀带了些斯文气的俊俏,而多了些男人式的英武,冷淡的眼神,如同一柄出鞘的剑般,带着逼人的气势。
叶明俊的俊美和周临渊的完全不同,此时的叶明俊,身上多了些杀伐之气,脱去书生意气的酸腐,江浙几年的生活,后来手下又带领了隆盛帝新成立的海军,多了丝手握重兵的将军气息,眼睛里少了几丝阴霾,多了些洒脱。
而周临渊身上虽然有冷淡气息,可是这种冷淡却是不如叶明俊那般锋利形露于外,他的冷淡更显冰寒,好似从里到外自然而然散发出来一般,脸孔俊美白皙,少了些叶明俊凌厉之意,多了些俊美贵气,动作间虽然少了些坚毅,可是却又多了优雅与矜持,一言一举都好似如画一般,高高在上的味道,两个完全不同的美男子,光是瞧着,就已经够赏心悦目。明绣有些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想到当初自己才来到古代时,守在那边破木c黄边抹着眼泪珠子的小男孩儿,眼睛里不由就有些湿润,琢磨着叶明俊话里的意思,抬头有些惊喜的看着他:“哥,父皇是准您接下来休息了?”
也许是在外人看来,叶明俊这算是功成身退,或者会有人同情他,嘲笑他,可是在明绣心里,这样的结果却是再好不过,在江浙几年的生活,叶明俊本来就是每日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了,那其中的艰苦辛难,自然就不用再说了,每日过着提心吊胆,随时有可能生命不保的生活,那样的日子简直是煎熬的,如今虽然说袁林道已经死了,可隆盛帝却会因他的死而开始对江浙更看重,与其随时活在帝王的担忧监视之下,还不如早早的洒脱功成身退,至少经过这几年的担惊受怕,明绣是显而易见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提早退休的。
叶明俊微微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脸上竟然罕见的露出阳光之色,同他以前一惯深沉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明绣愣了一下,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叶明俊在她心里,如兄也如不可分割的唯一一般,可有时,更是如同一个她尽心照顾,好不容易照看抚养长大的小孩子,甚至明绣对他用心的时间,比周瑞宁还要长,可是这样一个以往阴郁的少年,如今悄悄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发生了改变,这些年的江浙,不但是拉长了兄妹之间的距离,更是让她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来。
叶明俊看到妹妹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就失落了下来,心里虽然有些心疼,不过却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女儿家大了,本来心里就有自己的想法了,再加上如今明绣又嫁了人,事事都轮到周临渊去指手划脚,叶明俊心里也有些吃味儿,不过分别了几年,看到明绣脸上的笑容勉强,却更是上心,深怕自己回答得迟了,忙不迭的点头:“皇上此次是要我就在京里休养一段时间,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以后也有时间多来看看你,和我的小外甥了。”叶明俊说完,也没问周瑞宁怎么没来,此时天色不过才刚亮一会儿,周瑞宁就算起了c黄,如今也还要洗漱收拾一阵,肯定不可能这么早就出现明绣院子,要知道越是地位高的人家,越是讲究这些细小的礼节。
明绣听到这儿,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珠子,点了点头,看到叶明俊熟悉温柔的俊脸,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在外人看来,太子妃兄妹已经是十足风光了,从以前默默无闻的兄妹,一下子变成了帝都新贵,一个成为皇太子妃,风光无限,一个则是受隆盛帝看重,替皇帝陛下办差,简直是令人嫉妒,可是内里的情形与凶险,外人又哪里得知。
看到叶明俊略有些古铜色的皮肤,眼睛里就算极力掩饰好像还带着血腥之味儿般,心里难受的同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下子转头看着周临渊,表情有些古怪的样子。她想起当初时周临渊和她说过的话,说是派叶明俊去江浙,事成之后,为了奖赏叶明俊,隆盛帝曾经亲口许诺会将七公主周敏许给叶明俊为妻。
原本明绣是觉得如果事情真能这样,那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心里是暗暗感到高兴的,可是嫁给周临渊多年,其中与皇族权贵不知道打过多少照面,这大周朝这一代虽说因冯氏的原因,公主不多,就算有也大多数都是被外派和亲了,可是前几代时,却是有帝姬就在京中召了驸马的。
年长的帝姬已经五十来岁,年岁小的也有三十多,许多人就算年纪比隆盛帝轻,可是辈份却比他大,这在皇家并不足以为奇,隆盛帝年长时,上代皇帝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呢,明绣地位特别,这些名义上的皇姑姑与皇姑婆,虽然位份高,可是那些人也不是脑子抽筋的,当了靠山的皇帝父亲一死,如今谁是老大,众人还认得清,因此对明绣很是亲热,跟她也有过交集。
如此一来,明绣就算对于一些公主府的事情不是了若指掌,可是大体却是知道一些,这些附马们个个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背后的酸楚,明绣可是看到过。能当上附马的,无一不是面目俊郎,年轻时候风流倜傥的人,文彩武略那是缺一不可,有的也是有些身世的,虽然算不上是顶级世族,可是好歹也是贵族出身。
可是这些年轻儿郎一旦成为了公主的附马之后,未婚时在家族中的肆意飞扬,就一概收了起来,不但比不得在家时的日子,甚至连一些普通男儿也是有所不如,在家夫纲不振,公主心情不慡,动辄就可以给眼色,尤其是公主身边一般都是皇家派出的教养嬷嬷,就算公主和驸马之间情比金坚,可是一旦这嬷嬷cha手其中,夫妻俩就连能不能同睡一张c黄都是问题了,总而言之,附马的生活并不如听起来的那般风光,反倒是凄楚无限了。
就明绣对大周朝的所知来说,如今京中还住着五位公主,活着的附马却仅存两位,这两位驸马早已经难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反倒是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动不动就是规矩生硬,看起来如同木偶人一般,早没了生气,而之前的所见所闻中,大多数附马都是死在公主前头,都是郁郁寡欢而英年早逝的,而侥幸有几个附马就算是能够熬到公主比自己先死的,那么日子也并不就是逍遥自在了。
不但要替自己的公主老婆守孝守寡,往后还得如同一个小媳妇儿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矩简直严苛得比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还要惨。至少此时大周朝对于寡妇再嫁并不限定,甚至是鼓励,唯有这些附马,一个个跟没人权似的,倒不如死在公主前头来得要清静。
明绣如今知道了这些,从一开始的希望哥哥能和周敏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外,又多了丝担忧,她的哥哥少年英俊,这么一个出众的人物,下半辈子要是这么憋屈的活着,那该是多么委屈他了?一想到这些,明绣就犹豫了起来,抬头看了叶明俊一眼,却是不想在这个欢乐的时候,说起这些煞风景的话来,因此将这些烦心事干脆暂时抛到一旁,拿公筷替叶明俊挟了一些,这才笑着开口问道:“哥哥这次回京来就好了,对了,你在江浙时的生活和咱们说一说吧,江浙那边好玩儿吗?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好东西,给我带些回来呀?”
看了她一眼,叶明俊知道这是妹妹想要抛开话题的方法,是想让自己别因被卸了官职而难受,可他如今早已不像当初年轻时候那般,一心只想出人头地了,如今的他早在三年的江浙生活,尔虞我诈中,变得成熟了许多,这才知道,当初自己一心追求的富贵,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而他可以给妹妹的,并不一定是他自以为是的。
如今去过江浙,隆盛帝对他更是看重许多,如此功成身退,懂得取舍,隆盛帝心里才会觉得对他愧疚。
有时候要来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反而不争不抢,比起自主的去争去抢来说,反倒更容易让人记在心里,得到的好处也就更多。作为太子妃的兄长,隆盛帝不会亏待他,而隆盛帝心里对他有愧疚,明绣的太子妃地位也就更稳固,相辅相成,他作为明绣的靠山,兄妹俩相依为命,已经是足够了在江浙几年,叶明俊心里也学会了算计,并不像当初一般只是一味的野心勃勃,他懂得了有时候退让一步就海阔天空的道理,原本一开始是想要出人头地,让明绣过上好日子,一心想要让自己成为妹妹的依靠,如今他才是明白,兄妹二人以往相依为命,往后也应该同样如此,自己只知道想要照顾妹妹,却没想过,明绣这个被照顾人的心里,说不准是什么滋味儿,就如同当初的他一般了。
想起当初的自己,叶明俊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不得不说,当初自以为已经有了些心思的自己,如今看来还是嫩了些,可越是经历过复杂的人,对于简单也就更加的怀念,叶明俊嘴角变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以前孤傲冷淡的青年,现在变得圆滑了许多,跟袁林道那样的老狐狸打交道,就是一块石子,也得给磨了菱角,他知道明绣的心意,也开始配合起她讲起在江浙的事情来,挑了一些新鲜好玩的事情来说,危险的则是一概不提。
只是他不提,不代表明绣心里是不明白了,不过为免哥哥心里担心,她也装作没听出来一般,脸上带着笑意,兄妹俩都为着对方着想,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因有了明绣亲自下厨做的几道小菜,众人吃得都是喜笑颜开,郑老道更是狼吞虎咽完全不计自己的形象,不过他平日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如今吃饭的样子,倒是率真可爱,让众人食欲也不由自主的变好了些。
就是平素吃贯了各种山珍海味的周临渊,也让人添了两碗饭。饭后明绣如同多年前一般,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收拾了碗筷,叶明俊和周临渊等二人身份尊贵的人也跟着帮忙擦起了桌子,让原本上前来准备侍候的下人们眼珠子都差点儿滚出了眼眶里头,看着这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太子爷,和这个如今京里的新贵建安伯,乖乖的帮着太子妃,干起了平素里他们下人做的事情,都觉得脑袋挂满了一排黑线,犹豫着不敢上前来,半晌之后,这才狠了心,当作没看到眼前事情一般,退了下去。
叶明俊顺手接过明绣手里的碗筷,这些事情是他在家时就已经做习惯了的,明绣也是下意识的就将碗递给了他,又将手里的帕子交给了一旁的周临渊,动作娴熟无比,等周临渊反应过来时,一张桌子已经被他擦得光洁溜溜,只剩了郑老道一人心满意足的瘫坐在椅子上头,看着这几个人笑:“看来你们都还记着这么多年,这习惯竟然还留着”他说的是当初在叶家时,众人养成的习惯,一般都是明绣做饭,叶明俊和周临渊帮忙着收拾善后,好似天经地义一般,只是那时叶明俊总是做事最多的一方,一方面是师傅师兄的大帽子压下来,一方面是看不得事情全都被宝贝儿妹妹全做光了,因此每次都是他做的事情最多,一想到这些,叶明俊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那时候的生活真是太好了”经历过许多,那时羡慕现在的锦衣玉食,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了,则是又羡慕当时简单轻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以任性胡闹的样子,叶明俊低低笑了两声,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早已经不像是当初不苟言笑,好似连弯嘴角都吝啬的样子,端着碗半天,才有些尴尬的看到周围是太子府里风景优美如同仙境一般的院子,而不是自家那小院,屋子转角就是厨房,不由有些尴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看着明绣嘿嘿傻笑了两声。
明绣愣了一愣,哭笑不得的看着叶明俊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是有些惆怅,坐到了椅子上头,表情有些失落:“当初的生活,真像是做梦一般,想起那时,咱们一起简单的生活,该是多好,每日早上时,临渊哥哥就和郑爷爷学武功,那时我总嫌你们吵闹,哥哥则是早起了去学堂,还有我家的小黑,大黄,傍晚时分可以坐在阳台顶上……”一想到阳台顶,几人不由自主的黑了脸,叶明俊则是想到自己当初每日早晚时分清扫阳台的艰辛,周临渊则是想起自己初时看到被鸟儿糟蹋过的阳台时,如同身临地狱一般的情景,脸色一下子就铁青。
郑老道也干笑了两声,想到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鸟儿,连他这一向任性肆意的老头子也忍不住有些心虚:“那葡萄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说完,就看到身旁几个小的都面色不善的瞪着他看,老头子这才后知后觉想了起来,自己说别提这阳台葡萄的倒胃口事情,现在偏偏自己却提起来了,不由干笑了两声,只是这么一来,却是勾起了自己对当初农家小院儿的回忆,神情有些低落了起来:“也不知道,阳台上头那群鸟儿还在没有,许多年没见,老头子倒是有些想念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临渊和叶明俊都有些沉默,两人动作顿了一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伤感了起来,明绣一见众人都有都心情不佳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受影响,只是今日总归是自己和叶明俊兄妹团圆的大好日子,总不能就这么伤感下去,她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个念头,眼睛不由亮了起来:“阳台上的鸟儿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一群,每年可过来祸害不少葡萄,令陈大娘他们忙不胜忙呢”明绣笑了起来,嘴角边露出两个淡淡的小梨涡,看起来俏皮而又可爱,歪着头看着周临渊,有些乞求:“反正今年郑爷爷和哥哥都回来了。”她一说到回字,那离家几年的一老一小脸色都有些心虚,郑老道是自己逃家,叶明俊则是当初不敢面对妹妹往后有可能不是自己的,所以逃避,现在听明绣一说,都觉得心里不好受,明绣看到这二人的神色,这才又弯了弯嘴角:“临渊哥哥,咱们不如趁着这机会,回我们家里去玩一段时间吧?好不好?”她去年回去过院子,想来如果说自己要回去,再加上叶明俊刚回来,又加上郑老道的原因,就算隆盛帝不看在他们兄妹刚相会,想好好聚上几天的份儿上,估计也会看在郑老道的原因,而同意。唯一难的就是周临渊,前些日子才遇着秦氏这疯女人,再加上去年回家时又遇着冯家的杀手,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同意了。
周临渊果然沉默了半晌,却是不忍拒绝妻子哀求的眼神与软软的请求,想到这些年她过得也不是很容易,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想回去重温旧日时光,如果他跟在明绣身边,也可以放心一些,正好可以顺了明绣心愿,因此犹豫了一下,周临渊就在郑老道略有些威胁与叶明俊兄妹有些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好呀”郑老道一看这徒弟点了头,连忙不顾身份,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跳了起来,脸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双手高兴时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自己的胡子。大家受他感染,忍不住也放开平日的拘束,像小时候一般,也放任自己心里的想法,笑了起来,明绣抓了叶明俊的手,跳了好几下,没看到一旁脸色黑沉得似锅一般,周临渊的嫉妒的神色。
周临渊答应了几人再次回叶家,这一天里头,郑老道等几人欢喜得都有些心不在焉,只盼着周临渊赶紧进宫去给明绣请了假,恨不能立立cha上翅膀飞回平安村才好,等到傍晚时分,叶明俊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他从江浙回来之后住的并不是隆盛帝赐的建安伯爵府,而是明绣当初修建的叶府,而明绣则是兴奋得有些难以自持,一想到第二日就要进宫去向皇帝陛下和皇后请假,就恨不得天色立马亮起来才好。
这让原本白天时就已经喝了满肚子酸醋的周临渊看得心里更是嫉妒,忍不住好好折腾了这姑娘一番,这才看她疲倦之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