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张院判果然到乾清殿带来了兰嫔有孕为真的消息。
明帝有些顾虑地问:“兰嫔从前的癔症,可会随母体带给皇嗣?”
张院判摇头:“回陛下,胎里带的一般都是先天病症,兰嫔的癔症乃是后天形成,因此并不会传给小皇嗣,还请陛下放心。”
明帝终于放下心来:“兰嫔一直由院判照看,对母体的病况也很是了解,朕想将兰嫔母子托付给你直到生产,但又恐将你留在行宫有些大材小用,不知院判怎么想?”
张院判拱手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全凭陛下吩咐,兰嫔小主在哪,微臣便在哪。”
明帝笑着摆了摆手,对吴德昌道:“送院判出去吧。”
待吴德昌回来后,明帝又问:“行宫需要看顾的仅有兰嫔一人,可宫里却是排着队的请太医,你说是让兰嫔换个地方安置,还是就如此?”
吴德昌在方才明帝问张院判时就在思索这个问题了,心里琢磨出了答案便赶紧答道:“回陛下,奴才觉得还是将小主留在行宫比较稳妥。怜容华已然生产,昭媛娘娘算算日子也就在下个月了,崔院判想必能得空些许。皇庄里头的乔夫人约莫着不到两月也能生产,院首也能轻松许多。”
明帝点头:“是朕杞人忧天了,那便如此吧,咱们去一趟清和斋。”
...
清和斋。
从张院判今日来诊脉说出了那个大家都心有准备的结论后,清和斋上下就陷入了不知名的欢喜和忧愁中。因着要避人耳目,明帝悄无声息到时,兰嫔正坐在窗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荷最先反应过来行了一礼,明帝坐到上首施施然道:“不必多礼,朕今日来是有要事要说。”
兰嫔坐了过来,福身道:“罪妾但凭陛下安排。”
“朕准备让你在行宫待产,张院判留下专门负责你的脉案,待你生产后,皇嗣抱回宫里交给太后抚养,你则入宫中宝华殿带发修行如何?朕会如是禀明太后,给你一个身份,就当是朕从宫外请来的元师。太后爱看佛法,时不时召你前去寿康宫讲经也不稀奇,你便能借机看一看皇嗣。”
兰嫔听完已是泪流满面,重重跪下磕了个头:“罪妾多谢陛下!陛下大恩,罪妾没齿难忘!”
明帝让吴德昌将人扶了起来,又道:“只是你要明白,你的身份只是元师,生前身后都不能逾矩,更不可与皇嗣相认。”
“罪妾明白,日后还能再见皇嗣已是罪妾的福气,罪妾不敢奢求旁的。”
明帝点头:“宫里的老人儿不少,日后入了宝华殿,不可随意行走,藏着些脸和头发。”
“罪妾遵旨。”末了,兰嫔又急急加上一句:“就算是陛下让罪妾直接剃度,罪妾也是愿意的。”
明帝却没有接过话茬,转而提起旁的:“清和斋只有小荷一个伺候的,连洒扫宫人都不是你宫里的,朕会让吴德昌再给你挑两个好的来伺候,过几日朕便要启程回京,你安心养胎便是。”
...
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一。
明帝銮驾被护在中央,前头是整装待发的禁军,后头是几个嫔妃的马车。
不得不说洛容华好算计,这些时日以来珍贵人被禁足清露阁,又因着那场高烧,一直有些病怏怏的,自然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她一直喝着那‘七白方’,半个月来容光焕发,还提了冬雪为二等宫女。今日有意盛装打扮了一番,想要引起明帝注意,毕竟回宫后她就是自由身了,自然不想再受冷落。
明帝还未至,嫔妃们都在马车旁站着等候。珍贵人穿了一袭藕荷色花笼裙,用轻软细薄的透明单丝罗织成,上面绣的花鸟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清晨正是日头渐盛的时候,珍贵人站在马车旁,觉得脸隐隐有些发痒,她却因着担心妆容会花,一下也不敢触碰。
明帝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众人下跪参见,明帝叫起后果然一眼便看到了珍贵人的裙子,见她容色比之前更甚,上前一步问:“朕听闻你日前病了一场,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珍贵人有些惊喜,忍着脸上的不适上前一步,彻底暴露在了日光下,她娇羞行礼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已然大好了。”
明帝点头也不欲多说,正准备回到自己马车上,忽然听见珍贵人在身后道:“臣妾那日犯的错已然得了教训,还望陛下宽恕臣妾,别生臣妾的气了。”
明帝回头长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宽慰的话,却突然瞥见珍贵人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了些红肿的疮来,惊疑不定,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珍贵人见明帝盯着自己的脸一言难尽,颤抖着手摸了摸,摸到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她稍稍用了些力,脸上一阵刺痛传来,竟是皮肤破开,脓水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后面的鱼儿连忙上前来照看主子,被惊得大呼一声。珍贵人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难以接受地捂住自己的脸背对明帝,慌慌张张上马车找出铜镜,然后尖叫一声再没了动静。
鱼儿匆忙入内查看,哭着禀报说:“陛下,小主,小主她...昏了过去。”
可怖的景象仿佛历历在目,明帝勉强站定,深呼一口气大喝:“快传太医!”
附近几个马车旁的嫔妃因着距离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变故,洛容华听见动静从前头快步走了过来:“陛下,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有人觉得洛容华的出现有什么不对,自从桓郡王婚典之后她晋了位份,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除了本就不理俗事的瑛婕妤,行宫的几个嫔妃中没人能挡她的势头。
明帝表情复杂:“珍贵人突发恶疾,晕厥了。”
洛容华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可不能因为一人耽误了回京的时辰呀,明日说不准将士们就要回京了,陛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臣妾以为留个太医在行宫医治珍贵人,待她好了再自行回京即可。”
洛容华和珍贵人素有嫌隙,她说出这一番话来也不足为奇,明帝觉得有理,便点头吩咐吴德昌:“派人送珍贵人回清露阁,叫张院判前去看诊吧。”
鱼儿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自家主子昏迷不醒无法行走,只能由一个侍卫驾着马车将二人带走了。
明帝也不再多言,上了马车就下令启程。低等的太监宫女都在最后头候着,要随队伍一路走回去。事发突然,自然没有人想起去通知珍贵人的其他宫人留下来。
洛容华悄悄吩咐画屏:“待会儿出了行宫,你叫个脸生的人去后面找冬雪,让她来我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