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嫔刚出凤仪宫要上步辇,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便,瞧见一个娇柔妍丽的女子向她行礼:“嫔妾乃长乐宫容华陈氏,贵嫔为长乐宫主位,以后咱们便比邻而居了。”
熙贵嫔想了想,笑道:“本宫知道你,兖州陈将军之女,咱们都出身将门,应当能聊得来。”
后头,楚美人也走了上来:“嫔妾长乐宫美人楚氏,方才在殿内有些匆忙,没能和娘娘搭上话。”
熙贵嫔礼貌点头,对二人道:“可要一同回去?”
楚美人犹豫了一下,陈容华善解人意开口:“娘娘初入宫,想必宫里有许多需要忙活的,嫔妾和楚美人便先不叨扰了,明日再去拜访。”
嫔位以上才能乘坐步辇,更遑论熙贵嫔还是主位娘娘,抬步辇的宫人更多些,自然也行的更快。若是一同回宫,楚美人便只能步行跟在后头。
熙贵嫔也想到了这一茬,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多说什么,朝二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楚美人对陈容华感激道:“多谢姐姐了。”
陈容华笑:“一点小事而已,不必挂怀,我也先回去了。”
二人只是泛泛之交,礼貌友好却并不亲近,陈容华自然也不会特意等她。
楚美人道:“恭送容华。”
...
长乐宫。
熙贵嫔一进宫,五六个宫人便迎了上来,跪下行礼说些吉祥话。
领头的大太监看着圆头圆脑,很是有福,笑着道:“奴才小李子拜见贵嫔娘娘!
娘娘入宫前,内务府就特地吩咐了好东西都紧着您来,如今主殿里布置的可谓是雕栏玉砌,可见陛下对您有多上心呀!”
小李子又凑近一步,低声道:“娘娘放心,国公爷已经打点好了,宫里头四个宫女都是家世清白的,您放心用便是。”
熙贵嫔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殿内,果然是美轮美奂,富贵无比。虽然比不上方才凤仪宫的气派,却也绝不丢份。
符大将军已获封镇国公,在朝中还是颇有声望的,小李子便是和符家有些渊源的人,在宫里也有些资历。
熙贵嫔在殿内转了一圈,还算满意,便坐了下来,忽然想起早上皇后赏的那只玉镯。
那时太后看着,她不得已戴在了手腕上,如今想起,褪下就要将它摔碎。
蛾眉高呼:“娘娘不可!”
蛾眉往前扑了一步,将镯子救了下来,心有余悸道:“娘娘不喜欢,咱们收进库房便是了,皇后说这是陛下赏的,那可就摔不得!”
熙贵嫔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是便是了?说不准就是诓我的,还不知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小李子也劝道:“娘娘,蛾眉姑娘说得对,还是收起来吧,以后留着赏人也是好的。”
熙贵嫔长长呼出一口气,摆手算是应下了。
殿外传来一阵走动的鼎沸人声,小李子朝外看了一眼,笑道:“娘娘进宫,各宫都送了贺礼来,那娘娘先休整一番,奴才带人去打点记档。”
熙贵嫔迟疑道:“陛下如今在何处?”
小李子又看了眼天色:“回娘娘,这个时辰陛下应当是下了早朝在承乾宫处理政事呢。您放心,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陛下傍晚肯定会来的。”
熙贵嫔面上这才有了笑意:“好,你去吧。”
蛾眉为熙贵嫔拆下满头珠翠,问道:“娘娘可要小憩一会儿?今日天不亮就起了,累人得很。”
熙贵嫔摇摇头:“趁着还有精神,将事情都一并处理了吧。你和小李子一起在殿里检查检查,万莫被人钻了空子。”
蛾眉谨慎点头:“奴婢明白。皇后虽然初入宫,可依傅家的势,宫里定也是有人照应的。
更何况国公爷那边早就传了话来,内务府如今是由贵妃和淑妃把持着,若是她们真想在殿内布置上动些什么,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熙贵嫔想了想,又道:“待会儿你去瞧瞧,贵妃和淑妃可有送了贺礼来,若是有,便借着谢恩的由头去见上一见。”
蛾眉笑道:“以娘娘的身份自是不必亲自去谢恩的,可奴婢去了,她们却不能不亲自相见。
等午膳到了,娘娘安心在殿内用膳,奴婢带着人去储秀宫和钟粹宫回礼便是。”
...
用罢午膳熙贵嫔便歇下了,一整个晌午疲于应付,她身上乏得很。
日光西斜时,她从深眠中被人轻轻唤醒:“娘娘,申时了,奴婢服侍您起来更衣打扮,再过一会儿估摸着就要翻牌子了。”
熙贵嫔怔愣着起身,看见殿中央摆着一个黄铜大鼎,里头正袅袅升起香烟,日光洒在那些描金错彩的摆设上,连乌木都照出些光彩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已然入了宫,揉了揉眼睛道:“将本宫那身杏子黄月影纱的襦裙拿来吧。”
蛾眉笑道:“娘娘眼光好得很,必能叫陛下眼前一亮。”
二人简单沐浴了一番,待梳洗打扮好已然酉时了,御前早有人跑来支会,说明帝稍后就到。
“皇上驾到——”
熙贵嫔眼中升起光彩,雀跃又谨慎地迎了出去:“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明帝今日换了一身雅白色常服,看着倒有些像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将人扶起,态度比面对傅鸣鸾时要轻快放松不少:“起来吧,今日入宫,可有哪里不习惯?缺了少了,只管朝内务府和尚宫局开口。”
熙贵嫔被他牵着在案前坐下,微微红了脸道:“自然是处处都不习惯,但臣妾已嫁了陛下,必定会尽力适应的。”
这样直白,倒叫明帝错愕地直咂舌,半晌轻轻弹了弹她的脸颊:“你这小妮子,实诚得很。”
熙贵嫔毕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吐了下舌头,冲明帝做个鬼脸:“宫里人人虚与委蛇,臣妾不想也做那无趣之人。”
明帝摸摸她的头,神情有两分柔和的复杂:“朕登基不过两年便见惯了人心易变,希望以后你也能如此吧。”
熙贵嫔将明帝双手放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正色虔诚道:“臣妾同陛下其实有一段渊源,陛下不记得了,臣妾却一生都不敢忘。
去年春猎之时臣妾在女眷队伍中,为了一只白狐贪功冒进,被群狼环伺,走投无路之时陛下由众人簇拥着远远驾马而来,羽箭破空便将头狼射倒,群狼四散,臣妾才得以逃生。
惊鸿一瞥,叫女儿家不敢忘。后来臣妾苦练马术骑射,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也能让陛下看见,臣妾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小女子了。
冰戏会时臣妾终于又有机会得见天颜,只是距离太远,臣妾又不够出彩,终是没能让陛下记起...可臣妾为了走到您面前,真的已拼尽全力。”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
明帝微怔,确实记不起春猎之事,想必那时他只碰巧经过顺手而为,却没想到竟有今日造化。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前,微咳一声,哄道:“好了,朕知道了,既入了宫,朕便会好好待你。”
熙贵嫔轻拭眼角,破涕为笑:“嗯!不说这些了,陛下可饿了吗?臣妾方才传了晚膳,想同陛下一起用些。”
明帝点头,吴德昌便叫人入内布菜。
席上,明帝随口问道:“朕听闻你和皇后是旧相识,今日见了母后、皇后和嫔妃,可相处得来吗?”
熙贵嫔放下玉筷,“母后很是和蔼慈爱,几位姐姐面上瞧着也都好相与,只是皇后嘛...”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轻哼一声:“陛下怕是听错了,臣妾和皇后不睦已久,相看两厌,说是旧仇还差不多。”
宫里的人面上和和气气,都怕哪天谁出了事怨在自己头上,这般明目张胆说结仇的明帝还是第一次见。
他忍俊不禁:“这话在朕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许乱讲。皇后母仪天下,你还是要敬她的。”
熙贵嫔嘟嘴:“她们尚在闺阁之时便抱团结党,恃才傲物、自命清高...瞧不起臣妾是武夫之女!
罢了,既然陛下都发话了,那臣妾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她们计较了,左右除了皇后,以后见到臣妾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明帝心中暗笑,却又想到不知她是真的娇憨还是为搏好感装作如此,神色便又淡了下来。
不管怎样,能有强敌旧怨制衡皇后,他也是乐意见得的,不介意将她捧得更高一些,养得野心更肥一些。
于是他道:“低位嫔妃侍寝后都是要晋位分的,但你已在贵嫔之位,轻易不宜再动。
朕想了想,几日后的四妃大典便顺带将你也册立了吧,左右是主位娘娘,大典上受封也说得过去。”
熙贵嫔欢天喜地应了:“那臣妾便多谢陛下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臣妾听闻宫里还有个洛贵嫔,那她也要受封吗?”
明帝佯装叹气道:“朕不可如此偏袒,便让她沾了你的光一同受封,可好呀?”
这话哄得熙贵嫔晕头转向,自然是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