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大堂内宽敞,两边摆放着整齐的矮桌客椅,墙角四处放有名贵盆景。
正前方墙上分别挂着医祖、医神、医圣三张画像。
苟院判领陆子卿走进办事房,里面书柜高大矗立墙面,中央是十数张宽长的桌案。
七八个身穿绿色官服的太医,正埋头开方写脉案,见到院判大人,他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来。
“先认识一下诸位太医吧。”
苟院判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分别指向几处,向陆子卿介绍。
“这位是李太医、王太医、那边是禄太医、孙太医……几位太医都是资历深厚的杏林前辈,往后要多向他们请教。”
这些老太医各自都留着一撮半长不长的胡子,眉目沉稳冷酷,资深气韵中又似有一种难以靠近的贵气与威严。
陆子卿上前几步拱手,微躬着身子说。
“学生陆子卿见过诸位大人。”
几位太医面含笑意从工位里走出来,没有停留,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冲他身后之人集体叫道。
“院判大人!”
陆子卿脸色微沉,回身只见苟院判一副理所应当的“嗯”了一声。
“这是新来的见习医生,诸位日后要多加指点。”
众人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请院判大人放心。”
他们短暂恭维,这才转身,一个太医冲陆子卿上下打量。
“不知,小公子祖上是哪位世家?”
这第一个问题就把陆子卿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个太医又问:“不是医道世家?那敢问令尊是朝中哪位大臣?”
陆子卿说:都不是,学生只有一个师父。”
这个答案貌似没有什么好感度,太医们脸上的喜色较方才削减了两分。
有个太医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半路出家啊,你这么年轻就能入我们太医院,想必令师尊定是一位传世名医。”
名医?何为名医?
这二字的深意很广泛。
对于世家权贵来说,出身上流盛名远播,身居高位受世人追捧者为名。
反观,对那些苟活在底层的穷苦百姓而言。
只要能给他们减轻痛苦,救得了一家子或是一方人民,带来希望者便是名。
陆子卿平静地说:“我师父就是在民间卖卖草药,救济乡邻的普通郎中,不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名医。”
此话一出,几个太医脸上显露诧色,面面相看。
“民间卖药看诊?”老太医满脸惊讶,垂眸略思,“那是……走方铃医?”
陆子卿面不改色,直言说:“是。”
众太医:“这……”
“好了,好了,你们各自忙去吧。”苟院判说:“陆子卿,随我来。”
陆子卿跟在苟院判身后打眼四处瞧着,太医院内,各大小门房都进进出出着人,繁忙非常。
随便走在哪处,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耳边一直是苟院判滔滔不绝的介绍声。
“在宫里当差不比民间,凡事都要守宫规,一切行事皆要谨小慎微,不可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边走边说:“见习为期三个月,满月后参与考核,通过则可以拿到太医院腰牌,成为正式看诊的医士。”
“这三个月里学生有三次试错机会,若犯错三次,不管你是哪个大臣推举而来,皆被轰出宫永不录用,所以,你只有三个月时间,听明白了吗?”
“明白!”
陆子卿跟着苟院判参观完各个办事门房,又开始熟悉一大堆繁琐的宫规礼仪。
上到殿宇院落皇宫禁地,下到行为举止宫值点卯,事无巨细都听了个遍。
回到太医院已过未时三刻。
早饭还是在路上天没亮时吃过一个粟饼,来太医院转了几个时辰,眼下饿得有点隐隐冒冷汗。
陆子卿和苟院判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番谈论。
“这个陆子卿看着气韵不凡,没想到竟是个江湖骗子,最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定北侯举荐来的。”
“什么骗子?你们在说谁?”
“沈太医还不知道,早晨,院判大人领来一个见习医生,这人是个江湖卖药看诊的。”
“这像什么话?太医院又不是民间私开的医馆,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呢?
“是啊,瞧他年纪不过双十上下,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真才实学?往年从民间上来的人都是名门医家学子,再差也是家世稍微落魄点,但好歹是正经人家考上来的,科班出身,这个倒好,来历不明还是个游医骗子,我们与他一起共事?真是有失身份啊,唉。”
“真没想到,萧彦堂堂一个一品军侯,居然能提拔这种下九流的人?”
陆子卿心口蓦地一震。
早在进宫之前,他就料想到会有闲言碎语。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些鄙夷窜入耳里时,他还是不由得一阵胸闷难受。
陆子卿攥紧衣袖暗自吸一口气稳了稳,随苟院判迈进屋。
苟院判背手干咳一声,呵斥道:“都没事儿干了?还是嫌俸禄太多了?”
一嗓子让这群碎嘴子脸色当即一惊,顿时四散开来各做各的事。
苟院判黑脸扫了一眼,又转回身看着陆子卿。
“太医院里都是些有资历的老人儿,偶尔会开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子卿勉强一笑,“不至于。”
苟院判点头,说:“那你现在就先看一看以往的脉案熟悉一下,就跟着……”
他环顾殿内诸人,抬手指一下侧面角落,“那个李太医,去吧。”
陆子卿说:“是。”
两人刚分开没一会儿,殿外就进来一个内监传话,“苟大人。”
苟院判迎上去,问:“不知是哪位娘娘有恙?”
“是梅贵人请诊。”
苟院判点点头,走到侧面角落李太医那处,“李吏目你走一趟吧。”
“是!”
“等等!”
那人走到门口他就叫停,目光转向陆子卿,说:“你,也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