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爱卿一来便质问于朕,这便是你的君臣之道吗?!”
江远风那目无尊卑撒气的架势,让他瞬间也来了脾气,直接将方才的一盏茶,重重扔在了他面前。
“朕做什么事,江爱卿是不是要注意插手的尺度,是不是要适可而止?”
大殿内的宫人见气氛不对,吓得全都跪了下去,一时间屏气凝神。
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来这两位的无辜迁怒。
皇帝瞥见瑟瑟发抖的宫人,狠厉的目光扫过,随后下巴一甩,示意大家全都出去。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连忙带上殿门退了出去。
刚退出来,其中一个新进殿伺候的宫女赶紧拍了拍胸口,对身边人道:“吓死我了,还没见皇上与江大人发那么大火。要是他俩吵起来,免不得受罪的是咱们,让我们吃板子!”
身边的宫女却笑了一声,“你呀,想多了!”
“皇上与你从前伺候的三皇子可不一样,皇上最是体恤宫人。一般来说,即便出了事,他也极少责罚咱们,更别说要命了!”
先前那位宫女一惊,神色写满了不信。
“不是传言,皇上最是严厉?极度赏罚严明!所以这乾清宫有了空缺,许多宫女想着皇上的严厉都不敢来呢!没想到,与我想象的倒还这么不同!”
身边的宫女噗嗤笑了一声,“你呀,别听那些人传什么。”
“你在这殿内待久了就知道了,一切,都得自己去感受……”
宫人们渐渐走远,但乾清宫内,皇帝与江远风,却是依旧剑拔弩张。
江远风斜坐在椅子上,锋利的目光扫向皇帝。
“季相礼今日来,皇上给他允诺了什么?”
皇帝一见江远风的脸色,便知道他定是知晓了什么。
是以,也不打算瞒他。
“经过这些日子的敲打,季家已是强弩之末。所以,朕决定恢复季家原先的地位。”
皇帝隐隐有些兴奋,而他本以为江远风听完他这句话,会猛地跳起来反对。
却不想,江远风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只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犀利地扫向他。
皇帝轻笑了一声,“但结果你猜如何?”
“季相礼竟给拒绝了!”
“他要的,根本不是我给他恢复从前的爵位,而是只希望让朕让三皇子做太子。”
听到这,江远风终于有了反应。
他嘴角牵起个冷笑,顷刻便沉下了脸。
“所以,皇上又送什么好处给季家了?”
听见江远风的质问,皇帝浑身一怔。
他猛地看向江远风,好一会儿,终于讷讷道:“果然是,江大人已经到了这般了解朕的地步。”
“季相礼推辞爵位,于是朕便将世子之位重新给了思峦。然后让他身子好了,便可到礼部去,做礼部员外郎。”
话落,江远风登时站了起来,一张脸已是冷如凝冰。
“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他没忍住,低吼了一声。
皇帝诧异地看向他,“他们现在已经对朕俯首,季相礼已是强弩之末,身体行将就木,季家也没有什么人了,有何不妥?你没看到他今日那个样子,老得看起来竟像是年逾古稀!”
“我当然知道!”江远风怒目而视,“季相礼知道只有以三皇子上位为诱饵,才能让你给季泊舟一条大路,他当然愿意那么做!”
“但在太子这个问题上,咱们不是说过多次?我,不同意立三皇子为太子!风险太大了!”
皇帝见江远风因这事发怒,气势顷刻有些弱了。
“你次次都说太子人选不能动,可你有没有去东宫看看,那样的人,能做储君吗?把大梁交给他,是正确的选择吗?!”
江远风不理会皇帝的斥责,一双眼睛带着近乎执拗的坚定。
“你若将三皇子扶上太子之位,咱们筹谋多年才取得的成功,一切都要毁于一旦!只要形势对咱们有利,那就是正确的选择!”
皇帝被江远风的厉吼架得有些无措,整个人顿时泄了气。
方才还打算去坤宁宫的神采奕奕,瞬间变得有些没精打采。
“那这样,我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姜穆尧!”江远风没忍住怒吼一声。
“你睁开眼睛看看,自打季家被你打趴下去后,你整个人都变昏聩了!你是皇帝,你得顾全大局!”
“好好好,顾全大局。”皇帝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御座上。
江远风呆坐在原地,眸子里沸腾着幽深的暗涌。
好半天后,他幽幽开口:“放弃季家,收回成命。”
“什么?!”皇帝瞬间抬头。
“天子之命,岂能有假?!”
江远风的眸光冷冷地扫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
“你将季泊舟安排在礼部员外郎的位子上,应该打的就是在两年内将他升迁至礼部右侍郎。到时候,再让他来负责牵头更改太子一事吧?”
“这样你皇帝的名声保住了,太子人选,也从姜衍,换成了你心心念念的姜序。季家,也保住了他们想要的最后一丝血脉,我说得可对?”
听得江远风的话,皇帝更诧异了。
他眼睛转了转,“季相礼,找过你?”
保住最后一丝血脉,确实是季相礼最为在意的事。
若不是他找过江远风,他不可能知道。
“他不但找过我,我还一身伤地从季家出来!”
皇帝一惊,“江爱卿受伤了?”
说着,迈着大步赶紧朝江远风走了过来。
“伤到了何处?”
江远风知道皇帝是真关心他的伤势,是以也没隐瞒,“今日我没来上朝,便是因为这伤。”
“季泊舟被鬼物纠缠,眼看就要活不了,季相礼那老东西到府上来求我,以他永远不说出十五年前的秘密为条件,让我去府上驱鬼,救活季泊舟。”
皇帝被这话击得大脑一晃。
“当真有鬼?!”
他自己是被江远风在身上设下的符咒一直保护着的,所以从来都没感觉到过有任何鬼神之事的发生。
皇帝斜睨他一眼,“如今已经被下官处理了。”
皇帝瞳孔瞪得老大,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难道江爱卿这伤,便是因那鬼物所致?”
江远风不置可否,“替季家挡了劫,自然有此一伤。”
但他不想将话题扯那么远,回头直接对上皇帝的目光。
“但不管如何,皇上对季家,都不可再那般纵容!不可放任季家重新登上从前那般的侯府之位!季家掌权,对你,对我,都并非什么好事!”
皇帝叹了口气,随后抬头望着穹顶,像是在思索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似是妥协一般,有些泄气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放心吧,只是一个季泊舟而已,大不了就只给他一个世子的虚衔,其他的,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复又看向江远风,纠结地攥了攥拳,“但你,知道我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