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到底何时才有玄浆喝啊,亏我们那么老远跑到这本宗来,早知道如此就不来了。”
“嘘,你这婆娘说什么胡话,万一给长老听见把我等逐出宗门怎办?本宗可不是谁都进得来的。你不知道江湖上多少有头有脸的人争着要来,也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入得了这本宗的仙境洞天。想当初我可是将整个门派并入腾龙宗,把发妻休了带你来修炼腾龙阴阳之术的,你别不知好歹害我不能升仙。”
“可那腾龙阴阳之术当真是男女双修的吗?”
“那是当然,阴阳双修当於名山之中,无人之地,结伴不过二人,先斋百日,沐浴五香,致加精洁,勿近秽污,及与俗人往来,又不令不信道者知之,谤毁神药,药不成矣。腾龙宗修仙之法甚多,阴阳双修只不过是其中一种,若是情投意合之人同练比单修要快得多,你看自从我们在此修行以来,不仅容光焕发,内功也精进了不少,而且平时就不过偶尔吃一点点灵芝肉,可还曾觉得肚饿过?显然是修炼有成了,你可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唉,饿是不饿了,可是长老迟迟不发龙蕴丹下来,又好久没玄浆喝了,真是浑身难受,你说是不是天下恶人都被我们腾龙宗给杀光了。”
“天下恶人是杀不绝的,玄浆自然会有的,丹药也会有的,你就别操这些心思了,还是好好专心修炼吧,宗主说过,只要修为到达元婴境界之后,就可以像辰风仙君一样,不需要玄浆和龙蕴丹了。”
“对了,说起来这些天已经好久没看见几个灵卫了,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听见昨天仙君千里传音时说的话吗?他飞升以后烛龙都跟他一起走了,想必那些灵卫也跑去护法去了,罢了,别想这些了,还是快快回去修炼吧,早日像辰风仙君一样得道成仙才是真的,总有一天我也要如仙君一般,千里之外传话,让那些个装腔作势的名门大派都吓得目瞪口呆。”
“助教!”
子卿正低着头边走边听,却不料有人突然高声呼叫自己,不由心中一抖,忙装作没有听见,加快了脚步。
然而那声音更急促了:“助教!助教留步!”
这一下路上许多人都留意到了子卿,那些迎面经过身边的信众都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敬礼。
子卿怕生枝节,只好走到路边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有两个灰白罩袍的信众正朝自己走来。
“助教,助教还记得老夫吗?老夫是林净庭。”虽然二人都带着傩公面具,但上首这位的言行举止明显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
见子卿迟迟没有反应,他又补充:“助教贵人多忘事,老夫就是那京城瓮市子林家药铺的林净庭啊,林某下有二子一女,这是三女……”
老人说着指了指着身边的同行女子:“随老夫一同经营药铺的。至于那在中书门下做大夫的大朗,和助教还有一面之缘。助教可想起来了么?”
子卿突然想起自己被封为防御时,这林家药铺曾派人上门说媒,被义父陆仲荀婉拒了,便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太好了,助教果然还记得。”老者顿了一顿,缓缓说道:“不知古今之富贵者,俱不信不求之,而皆以目前之所欲者为急,亦安能得之耶?……当初多亏助教指点迷津,老夫得以悟道,自从修炼之后,不仅缠身多年的老毛病治好了,身子也健实许多,不久前便捐了家产,授箓做了元辰修士。修炼百日,发白还黑,齿落更生,心中甚喜,就一直想找机会向助教当面道谢。”那老头说罢冲着子卿倒头就拜。
子卿生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连忙弯腰把老人扶了起来。
“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求助教帮忙。老夫膝下还有一个二郎,是在府州折家军做都尉的,自打三州之战为西戎人重伤之后,便一直伤情反复,只剩半条性命,多亏老夫将之前助教所赠的龙蕴丹给他服用,才好了一些……可近日来龙蕴丹迟迟不发,老夫的家产又已全数捐了,自然再没有多余的财物可以换那仙丹……唯有斗胆请求助教,可否再私下施给一些,好救老夫爱子性命。”
子卿迟疑了一下,伸到怀中捏了捏装龙蕴丹的袋子,那丹药只剩一颗了。
可是看着老者期待的眼神,联想到自己过往的记忆,又忍不住侧身将袋子极快地塞到老人女儿的袖中,努力学着肖候的音调沉声说道:“令郎抗击夷狄,精忠报国,自当鼎力相助。”
老者见状激动道:“多谢助教,多谢助教!助教救了我儿,此大恩大德老夫无以为报!快,三娘,快给助教道谢。”说完领着女儿又要一齐跪下去。
子卿忙扶住,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匆匆丢下二人走了。
为免再生节外之枝,只好远远避开中央大路上的人群,走到河岸边的僻静小路上,然而面对四通八达的道路,子卿又犯起了难。
没有料到这个地下洞穴如此广阔,又该从何查起呢?
忽然听见河岸边传来人说话声音,正想躲避,却发觉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听来有些莫名的熟悉,又总和脑海中的形象对不上号。
但听那个男人说道:“师兄你看,这边风景真是不错,如此海市洞天,蜃楼宝地,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另一个年轻的男声说道:“师弟这是第一次来,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无妨,凡有信士初来乍到莫不如此。”又响起一个年长老者的声音。
男子的声音道:“师兄,这些岛屿被河流分隔得好工整,都是六边形状的,好像龟甲一样。”
被唤作师兄的声音答道:“不错,中间最大且地势也最高的五座岛屿,分别应了遁甲上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它们的外围又有八块,则对应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状如覆釜,河道如戟,其势存禄,在九星行龙中位列第二,可见此星定是有威权,白手成家积巨富。至于周围靠近洞壁的那些小岛数量恐怕也有讲究。”
男子道:“哦,等我数数,……二、四……十二,……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四块。我猜这些岛屿便是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了,神医,不知我说得对么?”
“灵师说的极是。”年长的声音答道:“只是外圈实为二十八个,应的是二十八星宿,当然星宿与节气本就有渊源,所言亦无什么不妥。”
“原来如此,是晚辈眼拙了。”
“不止如此……”旁边的师兄道:“师弟你看,中间五行岛屿中又以天宫所在的‘云金台’地势最高,各个岛屿间四通八达的河道,都是自天宫流向下游,地络连延气势生,涧水止龙君莫错,此地可谓是龙脉冲天!总坛设在如此风水宝地必是顺风顺水,腾龙宗宏图必成啊。”
“不错不错,早就听闻少庄主见识广博,不曾想对龙脉风水也如此精通。”
“哪里,这些年若不是有机会随肖助教走南闯北,晚辈也学不到这点皮毛。”
正说着,两名兵士牵着一辆镖车来到三人身旁,上面旗号赫然是飞雀镖局。
男子又道:“好,看来牲口已经都安置妥当,我们该去天宫向宗主拜别了。多谢神医的药。”
老者答曰:“何必谢我,这都是宗主的吩咐,我只是按照宗主配给的数量给到两位。”
“怎么,古老先生身为药师,丹药都是先生炼制,难道还不能掌控丹药的数量吗?”
“嗨,我不过是区区丹芦药师,炼的都是些寻常丹药,哪有资格炼制这宗门之宝啊,每每炼制都是仙君亲自监督调配的,连分量火候老夫都不知道。”
师兄催促:“师弟,时候不早了,走吧,不要耽误先生炼药,惹得宗主责罚。先生告辞,后会有期。”
子卿目送几人分头离开,心中暗忖:“我还在愁此地广阔难觅方向,真是送上门来的向导,正好跟着他们去会会这魔教头目。”
远远跟着广场上那两个自称要去拜见宗主的男女,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循声望去一队人马从洞壁一隅的某个洞穴中走了出来。
只见这队人马列队徐行,声势浩大,人数众多。前边是众多军士打扮的守卫分列两行开路,持各色旌旗,跟着又有两列侍从打扮的男子持着幡幢、伞扇、乐器。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八只高大强壮的黑眚,拉着一乘大车的辕轭尾随而至,那辆大车朱漆粉饰,圆顶方舆,车尾又悬挂大黄龙旗,一眼便能认出是皇家才有的辂车。
紧跟最后的是一队执各色动物形象旗帜的军士。这列人马前有金吾,后有兵部,中有龙墀,末尾的则是六军,如此排场粗看形制分明,模仿天子出行的仪仗有模有样,但细看之下显然人数远远不及,往往是一人扮演多个角色,把各色旗帜器物一股脑保持在怀里,行事颇为随意。
广场上的人们见到这队人马,全都躬身站到一旁默默让路。
子卿躲在人群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广场,沿着宽阔的石阶通道穿过石桥来到了另一岛屿,这座桥前牌坊上写着“云金台”三字的岛屿靠近山体边沿,临山壁开有一个巨大山洞,只见宽阔的洞口中竟然矗立着一座气派城楼,砖石堆砌的城墙高有十余丈,正中间开两扇大门,两侧又各开两扇小门,皆漆以朱砂,装饰华丽,缀以金钉。
上有垛口和正楼,正楼的屋顶直达洞顶,铜瓦覆盖,镌镂龙凤天马图案,即便整个巨大山洞里只有洞壁上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光亮和地面上的灯笼照明,遥遥望去依然光耀夺目,加上始终有一股熟悉的淡香掠过子卿的鼻息之间,从而在他的眼中化作了萦绕的白色云雾,更是绕衬得整座城楼犹如天上仙宫。
跟着男女二人靠近城楼,大门上方一块牌匾赫然刻有“天宫”二字,明显与众不同。足有四五人高的红漆大门此刻已然紧闭,只有最右侧的小门开放,有两个着甲守卫把守。那二人走到门口,拿出了一块木牌给守卫查看,守卫看完大声唱名“利州路分坛,腾龙御灵师子朗、子若求见”,他话音刚落,又听见内里有人依样传唱,如此反复向里传了好几人后,门口两人才得放行而入。
腾龙宗这个宗主居然在山洞里效仿皇帝,又将住处自称天宫,口气着实不小,就连入宫的规矩也和皇宫无二,出入既然如此严格,若是仍以圣使身份进去,引得守卫通报,恐怕便会暴露身份了。
正在门旁思忖如何潜入,碰巧小门里有一队军士押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带头守卫扭头看见子卿,立即驻足抱拳道:“灵霄圣使。”
子卿不及躲避,便装模作样地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却发现军士押着的那个男子异常熟悉,定睛一看,居然是周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