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歌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压力了。
从她握剑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当其他师兄师姐们还在对着剑谱一招一式的练习时,她的剑术已浑然天成,自成一派。
十岁时,同辈之中能与她切磋练习的对手已不复存在,十三岁时,同门的师兄师姐中已无一人能在剑法上与她一较高下。
太白宗号称天下四大剑宗之一,从来都不缺剑道天才,但对于长歌来说,天才二字,只是能见她的门槛。
当别人还在攀登这世上名为剑道的大山时,她已站在顶峰俯瞰山下的风景,时间太久,已令她忘却了压力是什么感觉。
但压力往往也是令人前进的动力,剑法是杀人技,唯有生死之间的搏杀,方才能锤炼出这世间最绝妙的剑法。
“有破绽!”
百里长歌终于察觉到了童姥爷剑法中的一丝破绽,而且是致命的破绽。
待童姥爷双剑落斩之时,长歌提剑撩斩,格开双剑的同时架剑突刺,剑出如长虹贯日,直击命门。
只听“铛!”的一声,清脆的击鸣如敲锣般震耳。
一瞬之间,童姥爷的胸口被一股凌厉的剑气所贯穿,两眼一睁,瞳孔骤缩成针孔般大小,
【叮!不朽盾为您抵挡了一次致命伤害,耐久度清零。】
童姥爷的身形也在剑气的冲击之下被击退,双脚贴地向后滑行,直到他双剑插地,才站稳了脚跟。
半跪在地上的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已挂满了汗珠,当他心跳不止的抬起头时,匹练的剑光化作一道寒芒刺入了他的视野,锋利的剑刃抵住了他的喉咙处。
童姥爷睁开惊魂未定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寒霜剑刃之上倒映出的,一位少女的清冷面庞,鬓角龙须在寒风中飘荡,樱红的双唇缓缓张开道:
“你败了。”
“我败了。”
童姥爷放弃了抵抗。
他涣散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生无可恋,仿佛随时做好了引颈受戮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今日能苟活下去,一个道心破碎的剑客,注定活不长久。
如果有得选,他情愿现在就被眼前的人杀死,至少传出去不算丢人。
但很不凑巧的是,长歌的心中似乎并没有一剑刺出的欲望和动力。
她手中握着的吴潭龙子曾夺取过不少人的性命,而她也只用这把剑杀她认为该死的人。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否该死?
长歌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迷茫。
她的师尊玉湘子曾对她说过,握剑的人,心中不该有迷茫,因为一旦产生了迷茫,你的剑就会因为犹豫而变慢。
犹豫,就会败北!
一个用剑的人可以犯任何错误,但唯独不能犯的错误就是慢人一步,一旦犯了这个错误,结局就只有死!
长歌已察觉到一丝死亡的威胁。
她的眼珠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瞥向一旁,突然发现,有一只身形巨大的妖兽正从迷雾中冲了出来。
妖兽的速度太快,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它的身形宛如一抹残影,快速的奔袭而来。
长歌本能的后撤步闪躲,下一个刹那,妖兽的拳头已砸在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
一声巨响过后,点点鲜血滴落在地上。
童姥爷只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胸腔的位置已被妖兽那长满倒刺的长尾所刺穿。
妖兽扬起尾巴,将童姥爷吊了起来,随后一个转身冲向了迷雾,带走了童姥爷,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雾之中。
长歌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妖兽消失的方向。
原来这些妖兽,不是和域外天魔一伙的吗?
…………
沐天邈带着伤员们回到山庄时,妖兽们的进攻似乎也停止了,大雾的范围也退散到了庄园外。
山庄内,满地都是妖兽的尸体与残骸,以及在山庄保卫战中牺牲的藏剑山庄弟子们。
沐天邈带着伤员们沿着庭院的走廊一路往前走,来到了庄主阁,推开正门走进去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了。
大厅已经被布置成了一处灵堂,许多披麻戴孝的藏剑山庄弟子跪在一口棺材前,棺材里摆谁,自然不言而喻。
沐天邈上前一步,长歌正好迎面朝他走来,看到了他身后负伤的众人,以及奄奄一息的沙客阳。
长歌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沐天邈:“你……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此前她也一直以为沙客阳便是幕后策划一切之人,但当她看到沙客阳的伤势如此严重时,令她对自己此前的判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沐天邈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你这边呢?棺材里的人,该不会就是……”
长歌点了点头:“是金庄主,他死了,被域外天魔刺杀了,连潘夫人也被他们掳走了!”
沐天邈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此时,一名头上戴着白孝带的藏剑山庄弟子走了过来,看他身上穿的服饰,明显是规格最高的亲传弟子。
“各位武林同仁。”他面朝众人抱拳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金九陵,请问各位可是来为家父吊唁的?”
沐天邈想了想,问:“你父亲是金庄主?你是他的儿子?怎么之前没听他提起过你?”
金九陵答:“我是家中庶子,因此父亲不常在外人面前提起过我,不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请问各位道友,害死我父亲的真凶是否找到了?若是有相关线索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他攥紧了拳头,圆鼓鼓的眼睛中满是愤恨。
沐天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加害你父亲的凶手,我们还没有找到,不过,有人一定知道线索。”
…………
沙客阳已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已躺在了床上。
床边站着三个人,面孔并不陌生,一个是沐天邈,一个是百里长歌,还有一个是金庄主的儿子金九陵。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金九陵愤然的瞪大了双眼。
沙客阳摇了摇头,气色苍白,显然还相当的虚弱。
“这里是我父亲的房间,你躺在了我父亲的床上,而我父亲,就是死在了这张床上!”
“你父亲不是被毒死的。”沙客阳张开苍白的唇瓣,“他是被人刺死的,对不对?因为我感觉到床单上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