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上在自己寝宫醒来时,脑子已清醒许多,他终于意识到,周穆在朝堂上说要开战的话,是在吓唬人,故意让他当众出丑。
他听周贵妃说过,周穆的腿伤要卧床半年,能行走后还需进行日常训练,至少一年以上才可恢复到正常水平,若不严格遵照大夫的方法养伤,那条腿会彻底残废,所以周穆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上战场。
何况周穆的家眷还在北夷为质,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抛弃父母妻子的事,他也不会做。
皇上大为恼火,本想在朝会上公开审判二人,让周穆低头,武阳认罪,可没想到反倒把自己套进去了,满朝文武听着,他们屯兵屯粮的罪名已洗清,反而不好再私下里定罪处置。
可不让周穆付出点代价,皇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多番考虑后,他下令将南陵的十万人收归朝廷,按照周穆签下的那份用工名单,上面的人员全部编入朝廷的正规军籍,武阳将功补过,驻军南陵,负责日常管理和训练士兵。
皇上以为,一下子收回兵权,把周穆几年的心血全部夺走,会让他痛不欲生,还在为自己空手套白狼的计策暗暗窃喜。
可周穆听说后,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此举正合他心意。
以后军队有朝廷供应粮饷,他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至于兵权在谁手里,并不重要,这邺朝上下,能领兵打仗的大多已死在战场,剩下的都是些年老体衰的老臣,若真到用兵之时,皇上能倚仗的还是只有他一人。
周穆还没高兴两天,周贵妃又怕周穆整日躺在床上,心中烦闷,便邀请武阳入宫养伤,想让他进宫陪伴一段时日。
武阳这才找到机会,把那日清罗江追杀林夕的事情,前后经过详细地告知周穆。
武阳说差点抓住北夷二皇子时,周穆还一脸淡定,可当他把晚云和林夕已经成亲的事说出来时,周穆再也绷不住,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此后多日,周穆精神萎靡,胃口也不佳,皇上听闻后龙颜大悦,只当是自己的计谋得逞,夺了周穆的十万军队,才让他痛不欲生。
颓丧几日后,周穆渐渐恢复理性,他把前因后果仔细梳理一遍,突然意识到,晚云若回南陵,不可能不与自己联系,通关文书只有一个月时间,她或许来不及亲自跑一趟,但一定会想办法给送信过来。
瘫在床上这一年多,他从未放弃过对她们的寻找,多次派人前往京城打听几人的踪迹,可那些回来的人都说,林府早已人去楼空,他们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搜寻,可都没有任何线索。
会不会是晚云迟迟等不到他去营救,所以才想办法冒险回南陵,再通过其他途径给他传递消息,好让他知道她们的去向?
周穆立即让人去请周贵妃过来,澹州一事,他至今还心有余悸,实在害怕姑母又自作主张,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故意隐瞒事实。
周贵妃自知瞒不下去了,便带着她扣留下来的那封书信,来到周穆床前一通痛哭,说她也是担心周穆的腿伤,怕他一时冲动,拖着病体硬要赶去南陵,大夫可说过,他必须谨遵医嘱,半年内不可下床走动,万一再伤及经脉,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回这条腿了。
周穆懒得与她多费口舌,事已至此,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只是这宫里他是住不下去了,他不愿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求生存,更不想受姑母摆布。
周穆一怒之下,带着武阳搬到白家养伤,他当着白家外祖父的面,拆开晚云的书信,两人看后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苦苦寻找一年多都音讯全无,心底甚至还担心过她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想到她们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进了皇宫,晚云在信中再三询问宫中密道之事,周穆虽听姑母提起过,但那密道到底是否还能通到宫外,恐怕连皇上都不知晓,毕竟他们当时是直接从景明山庄出逃,对于密道并无人去察看过。
看来还是得派人入京去一趟,一是验证密道是否能出逃,二是要告诉晚云,切莫轻举妄动,因为密道只能用于出宫,通到京郊附近,想回到南边,还得经过重重关卡和横渡千余米宽的清罗江,光靠她一人的力量,不可能顺利南下。
周穆和武阳一商议,决定还是在两国冲突之事上做文章。
两日后,孟田找来澹州牺牲将士的家眷,指使他们去往淮安码头,就北夷与邺朝几日前的战事大吵大闹,直言若朝廷要做缩头乌龟,那他们便自己划船渡江,与北夷人打仗,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皇上赶紧命人封锁码头,不许百姓私自渡江,又派禁军统领孟田前去劝阻,毕竟当初他们围攻新皇宫的时候,孟田曾施恩于这些人,想来有旧情分在,他们会听孟田的话。
皇上万万没想到,他自认为是心腹的孟田,早已和武阳拜把子成了兄弟,站到周穆的阵营里去了。
结果便是,在孟田的推波助澜下,那些闹事的百姓不但不听劝说,还打伤驻守在边境的将士,抢夺武器冲破防线,驾船朝着北夷的领地驶去,双方在北夷的渡口又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交战。
皇上害怕事情闹大,再引起大的战事,可又不敢对百姓使用太过强硬的手段,前段日子才将民心安抚下来,现在若他不去攻打敌人,反而镇压自己的人,一旦激怒百姓,只怕又会引发更大的内乱。
朝廷上下焦头烂额,劝也劝不下来,百姓一呼百应,闹事的队伍又逐渐壮大,可打肯定是不敢打,他们的安稳日子才没过几天,没人愿意去打仗。
双方又开始了拉锯战,谁都不肯退让。
周穆和武阳躲在白府,看着这场好戏愈演愈激烈,心中无比痛快。他既要完全置身事外,又要等着皇上亲自上门来求他。
几日后,皇上还没来,另外几个不速之客却先找到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