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忙应了,又推荐了行宫里几处可看的景致,才行礼退下。
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先前唤他的年轻太监等在假山旁。
他笑着上前:“兄弟,咱们如今都是伺候娘娘的人,还请兄弟为我美言几句,小弟感激不尽。”
宫人太监有品级么?
有。
同品级的太监分贵贱么?
当然分。
得宠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是高旁人一等。
宠妃跟前得脸些的宫人,甚至比无宠的嫔妃日子还好过,这是事实。
张旺分来行宫六年,再不出头,只怕要老死行宫了。
如今机会近在眼前,他岂会错过?
碧霄等在这里,当然不止想听这些,他笑呵呵揽过张旺肩膀,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苏和光从碧纱窗后隐隐瞥见,也只是笑。
“娘娘……”见人都出去,锦书嗫嚅着开口。
她昨日细细想过了,确实是她不对,娘娘对她太好,长久下来她竟失了分寸,忘记本分。
“知错了?”苏和光问。
她知道锦书是个单纯的,她有手艺懂医术,以前跟的主子也不怎么苛待,才养成了这样天真的性子。
锦书点头像小鸡啄米:“奴婢真的知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请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想想吧,宫女里谁有她日子好过?
自家主子大方,衣裳、首饰、银钱随手就赏,连责骂她们都不曾有。
再看看旁人,主子不高兴了动辄打骂,奴婢们成日里赔着小心,提心吊胆过日子。
苏和光叹口气:“你知道咱们窗下挂灯是什么意思吧?”
这事锦书当然知道。
宸妃殁了没几天,皇上来了瑶华宫,他不让人通报,悄悄就进去了。
主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能妥善应对,就是因为窗下的灯。
她早就防备着这种情况,怕有人突然闯进来听到不该听的,平日里就安排人守在窗下,若来人不及通传,就晃两下窗前的灯笼示警。
“人私底下总会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可保不齐就被旁人听了去,须知隔墙有耳。连我都这样小心,你怎么敢如昨日那般放肆?”
苏和光这番话可谓掏心掏肺。
“是,奴婢真的知错了,也记在心里,往后必不再犯。”锦书哽咽道。
“好,往后好好的吧。”
锦书红着眼睛,应声退了出去。
苏和光随后也起身走去外面,在花木间穿梭,一对红尾山雀跳来跳去跟着她。
她没见过这种鸟,只觉得十分可爱。
“这是你们养的?”她问一旁打理花木的宫女。
小宫女腼腆一笑:“哪能呢,雀鸟司进上的都是些寓意好的珍禽,这种小东西可没人养,它们是自己跑来的,开花时吃花粉,结果了就啄果子吃。”
“去,找些粟米给我。”苏和光起了投喂的兴趣。
小宫女应声去了,很快回来。
苏和光找来小托盘,将粟米撒进去,又拿个茶盅倒了半盏水放在地上。
“啾啾。”
“啾啾啾。”
两只山雀飞来飞去,转了好几圈才落到地上,慢慢踱过来。
其中一只尾羽更长的歪着脑袋看她,见她没动,就往托盘跟前挪几步。
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壮起胆子,啄一口粟米。
咽下粟米,确认不会被驱赶捕捉后,它转头朝身后叫:“啾啾。”
另一只回应几声,也走过去埋头吃起来。
苏和光放轻脚步退后一些,在远处看着,嘴角不觉噙了笑。
不过也没看多久就回去了,大晌午的,外面总归还是热。
绿萼采了几片叶子,拿去山溪边清洗。
“这是要做什么?”苏和光问。
“娘娘!”绿萼一惊,转过头来:“您别过来,水边湿滑危险。”
这是拿自己当瓷娃娃?
苏和光郁闷,但也没再往前。
“锦书姐姐说这是夜息香,奴婢就采些回来给您做个解暑的饮子。”绿萼解释。
夜息香?
名字还怪好听的,苏和光多看了几眼。
嗯?好像是薄荷。
那倒的确是清凉解暑的好东西。
苏和光点头,又问:“锦书在做什么?”
刚出来就瞧不见人了。
“锦书姐姐去太医那里要几味草药,说是给您缝几个驱蚊虫的香包。”绿萼洗完手上的叶子,起身往回走。
“你们有心了。”苏和光心里熨帖。
绿萼笑笑:“这是奴婢们该做的。”
说完蹦蹦跳跳跑走了。
未时末,苏和光带着两个宫女走出梦溪轩。
来时太晚不及细看,白天才发现门口很宽阔,往前数丈就是山崖,山崖对面是另一座稍矮的山,一条银色匹练从两座山中间倾泻而下,朝底下的深潭里奔涌,气势恢弘。
溅起的水雾弥漫起来,一道淡淡的霓虹嵌在瀑布上,不似人间。
“嘶。”凉气笼在身上,苏和光一个激灵。
她沿着山道溯源而上,想去找瀑布的源头,锦书绿萼不敢阻拦,只得安排好侍卫在后面跟着。
行宫里树木繁茂,山石挤挤挨挨,小道错综复杂,苏和光就走了片刻,已经看到七八条路。
“娘娘别往里去,当心蛇虫。”绿萼苦口婆心劝说着,却不小心踩到一块山石,脚下一滑,好不容易稳住再抬头,眼前已经空空荡荡。
“娘娘?”绿萼当她是走上了岔路,忙转向另一条小道,来来回回半天,始终没见半个人影。
她这才觉出不对来,脸色大变,坏了,出事了!
跟出来的侍卫们也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不敢高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去请皇上。”锦书一咬牙,急忙转身去搬救兵。
“咱们两人一队,去另外几条路找。”绿萼带着哭腔吩咐侍卫。
很快皇上带人赶来,鸾仪卫铺开在行宫里找人。
而苏和光此刻正被人捂住口鼻,钳制在一块巨大山石后的地道里。
地底黑暗阴森,一股幽冷的地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捂住苏和光口鼻的帕子上沾了迷药,这个味道锦书教过她,不会错。
抓她的人力气很大,她假意挣扎,做出渐渐失了气力的样子,不敢硬碰硬,一边努力憋气。
她不能把安危放在奢望旁人的搭救上,只能极力保持清醒,迷药能少吸就少吸。
心里暗暗盘算,这刺客挟持她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她的仇人,直接杀了便是,不必费心绑架挟持。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