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卓阳进来的时候,黎泽正在整理今日份的奏疏。
说是整理,其实是他指挥着福寿恒禄忙活。
见厉卓阳进来,他侧头看一眼时计,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最近看见厉卓阳就是习惯性蹙眉。
厉卓阳察言观色,顿住脚步。
不是,我又怎么了?!
他心里委屈。
“你怎么在这里?”他听到皇上这样问。
那我应该在哪里,在车底吗?
我是銮仪卫统领,我的天职就是护卫皇上啊。
心里委屈,但他不说。
只忍气吞声道:“臣来伴驾。”
“不是让你负责贵妃安全?”黎泽现在看他,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厉卓阳耷拉着脸,继续忍气吞声解释:“明贵妃娘娘未曾醒来,臣一个大男人守着,颇有瓜田李下之嫌。”
黎泽往他身上某个部位瞄了好几眼,似乎是在思考把他变得不是男人这件事的可行性。
“皇上!”厉卓阳凄然泪下,犹如杜鹃啼血。
终究是错付了。
他心中暗想:我要变得狠毒,冷血!
我再也不要随叫随到!
再也不要听你念叨你和你爱妃的分合史!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黎泽瞪他一眼,揉揉耳朵。
随后便笑了起来。
自从明贵妃回来以后,他变得越来越爱笑。
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厉卓阳胡思乱想着。
……
再次睁眼的时候,苏和光发现她躺在一张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织金镂空的精美床帐。
她平躺着,不知今夕何夕。
过去很久,她才眨动一下眼睛,迟滞的思绪逐渐回笼。
后知后觉发现身体酸麻,她又动了动四肢。
脚腕处传来异响。
她撑着床头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一套,脚腕处拴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方才响动的就是它。
苏和光没急着动作,先观察环境,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十分华丽的卧房,比之瑶华宫也不遑多让。
突然,她的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黎泽正坐在不远处,以手支颐,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也不知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与她视线对上,他未语先笑:“醒了?”
苏和光静静看了他半晌,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如今落到了怎样的境地。
黎泽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目光贪婪而眷恋。
“和光,你不乖。”
苏和光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有种说不出来的乖巧顺服。
但黎泽知道,她骨子里并不是这样,这都是假象。
不过没关系,关起来就好了。
他修长有力的手顺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激起一阵颤栗。最终落到那条锁链上,细细的链子在他手中叮铃作响。
他唇角绽开一个满足的笑。
苏和光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咬了咬唇,柔声问:“我的人呢?”
黎泽被突然惊醒,手微微一顿。
“什么人?”似乎是不满被打扰,他的声音有些冷。
“你知道的。”苏和光道。
黎泽依依不舍地离开床,走到靠窗的案几边上。
“你说他们啊,”黎泽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死了。”
苏和光大惊,翻身就要下床,却被那条链子牢牢束缚着。
她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
何为晴天霹雳,这就是晴天霹雳。
苏和光忍不住哭了。
“为什么?”
黎泽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这么大反应,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你很在意他们。”
是陈述句。
室内沉寂许久,只有苏和光的抽泣声格外清晰。
黎泽眼眶微酸,撇过头去。
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
过了很久,抽泣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泽忍不住回头去看。
这一看,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冻结,从头凉到了脚。
苏和光正在用力扯那根锁链,由于太过用力,她的手已经开始流血。
她就像不知道疼,一声不吭继续撕扯,像是泄愤,又像是自残。
“你疯了!”
黎泽冲去床边,死死扣住她受伤的那只手。
苏和光抬起头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恨。
那怨恨刺得黎泽心口生疼,制住她的手短暂失了力道。
“啪”的一声脆响,重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黎泽愣住。
苏和光迅速扑到他怀里,一口咬住黎泽脖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股咸腥味进入口腔。
黎泽身体一僵,却忍住没有推开她,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放到她后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像在哄孩子。
“骗你的。”他轻轻说。
苏和光顿住,她伏在黎泽膝上,仰头看他。
她唇角沾着血,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我骗你的,他们都活着,去了蜜陀女国。”
黎泽终究不忍,告诉了她实情。
苏和光眼中再次滚下泪来,滚烫的泪水打湿了黎泽的衣摆。
他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和光。
苏和光迅速接过,直到看完信,她才彻底安下心来。
这是雁字写的信,其中有只属于她们的暗号。
信上说,她和锦书卫五等人跟着明玉心走了。
“信你怎么得到的?”苏和光冷静下来,智商重新上线。
那是卫五经营起来的消息渠道。
黎泽挑挑眉:“掌握一条消息渠道而已,有什么难的?”
苏和光气闷。
方才一番折腾,已经用光了她的所有力气,她无力地趴在黎泽膝头,半天没有动静。
黎泽依旧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很久以后,苏和光再次发问。
“衍庆宫,半个月。”黎泽言简意赅。
苏和光当然知道衍庆宫是哪里。
“哦,”她应了一声,转而又问:“我的衣裳……”
“我换的。”黎泽的手微顿,理直气壮道。
苏和光冷笑一声:“所以现在算什么,金屋藏娇?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外室吗?”
她的话足够犀利,也足够扎心。
黎泽抬起手来,摩挲了下指尖,然后若无其事地俯身下去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回床头。
苏和光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和光,不要试图激怒我,你知道的,我永远无法真正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