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肆简直啼笑皆非,一转头,却发现苏和光神色不对。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连小黑猫抓她的裙裾,都无暇顾及。
“主子?”
苏和光愣愣地看向他,眼睛却没有焦点。
卫肆听到她在低声喃喃,走近了听,才分辨出她说的是:“我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一座山杀人,乐礼他……又有什么必要呢?乐家百年积累,与国库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肆浑身一震。
或许……
或许是哪里搞错了?
他也变得同苏和光一样失魂落魄。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呢?
祝长史送完人回来,看到的就是厅中矗立的两尊雕塑。
她是陛下信重的人,被陛下派来长乐王府做长史。
本来以为会遭到长乐郡王的排斥和防备,结果并没有。
或者说,长乐郡王的防备表达的很隐晦,至少她没有感受到。
王爷的行动没有避着她,那件事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眼下这是……
霍大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是,怎么就吓到了呢?
苏和光从不允许自己失态太久,祝长史刚迈进门槛,她就回神了。
弯腰抱起小白,状似不经意问:“祝长史,你说乐礼有没有可能因为一座山杀人?”
卫肆刚回神,就被她丢下的雷砸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祝长史没有多惊讶,反而认真思考起来:“王爷知道,我本是农家子,靠科举入仕的。”
苏和光并未因她说起别的话题而见怪,反倒听得聚精会神,见她这么问,还点头做回应。
祝长史接着道:“来了之后发现,皇城中的达官显贵们有个显着特征,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乐礼这些年顺风顺水,被人捧惯了。他大概不会因为一座山杀人,但绝对会因为旁人不顺着他而起杀心。”
卫肆倒吸一口冷气。
苏和光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祝长史点点头:“皇城道路宽阔,但不许纵马。乐礼这个人就喜欢在某些地方彰显自己的高贵——他出行的马车十分奢华,还不许庶民走在他车前面。”
“有个外地来的书生,骨子里有些傲气,偏偏不肯相让,被乐礼打断了腿。”
卫肆义愤填膺:“官府不管吗?”
祝长史叹口气:“这件事是私下里做的,都知道是乐礼的手笔,可是没有证据……”
她也是读书人,所以格外能与那位书生共情,语气中颇多惋惜。
苏和光也觉悲凉。
想想看,这书生怀揣梦想,背井离乡来到皇城,结果断了腿,往后的一生怎么过还不知,能不能平安返乡都要打上问号。
“这畜生还真是不干人事!”卫肆气得牙痒痒:“这样看来,他死的一点也不冤。”
祝长史旗帜鲜明地表示赞同。
苏和光沉思半晌,才笑了笑,心里到底存了疑影儿。
……
钟离珣快马加鞭回到京都,此刻他手里拿着升任銮仪卫指挥使后,收到的第一封密报。
他小心翼翼展开,从一侧桌上取出个小瓶子,用细毛刷在瓶子里蘸了蘸,细细地刷在密报上。
没一会儿工夫,白纸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
他将纸吹了吹折起来,起身往御书房去了。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是皇上在哄孩子。
在边关的时候就听说皇上宠爱幼子,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传言非虚。
不,传言还是过于保守了,皇上拿五皇子简直是当眼珠子在疼。
他放轻脚步走进去。
见人进来,黎泽把五皇子放回摇篮,摆手叫人都退下,才问:“有事?”
钟离珣忙呈上密报。
黎泽只看一眼便笑了:“从蜜陀皇城发出的,看来最近张三那边进展极快。”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叹道:“果然,除掉卫五是对的。”
又低头接着往下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和光还是这脾气……”
他摇摇头,把密信递给钟离。
钟离一目十行看到末尾,终于知道皇上为什么笑——那位娘娘以牙还牙,杀了他们找的替罪羊。
只是,皇上这么算计那位,不怕哪天人家知道真相,给他也来这么一下子?
但这话他也只能想想,不敢说出口。
黎泽突然像想到什么,走回御案后翻找出一样东西,仔细看了看,才又问钟离:“还有个卫肆在她身边,是不是?”
啊?
还要杀?
钟离硬着头皮应是。
岂料,黎泽只是道:“给他找点事做,最好是能让他离开和光身边。”
钟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难免让人发现破绽,何况那位机敏,只怕现在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只是把人调开的话,既不惹人疑心,又能给张三操作空间。
正事说完,黎泽竟有了寒暄的兴致,他往下首座椅扫了一眼:“坐。”
钟离谢恩后走过去,正襟危坐。
钟离在边关多年,肤色黑了不少,但仪态端正,还是当年玉树临风的样子。
黎泽笑问:“回来可还习惯?”
钟离短暂缄默了片刻,他没想到皇上会问这个,忍不住笑着回答:“都城是臣的故土,自然一切都是惯的。”
黎泽觑了他一眼:“钟离,你怪朕吗?”
怪朕将你一介书生送去军中,苦熬六年,又在你站稳脚跟之后,一纸诏书将你召回……
“皇上!”钟离猛的站起来,连连告罪:“皇上哪里的话,臣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黎泽听得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的神色中浮现出一抹怅然:“以前你与朕说话,从不会这般一惊一乍。”
多了恭敬,少了亲密。
再不是当年了。
当年的钟离神采飞扬,拍着他的肩膀承诺:“我以后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一定好好辅佐你,咱们君臣一心,天下无敌!”
钟离一怔,长叹口气:“年轻人总是一腔锐气……臣还要感谢陛下当年的诸多包容。在边关的这些年,我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
他摇头笑了笑:“刚去的时候,谁都不服,把我自己怄得够呛。后来吃了很多教训,人也慢慢沉稳了。”
他说着,眼眶渐渐红了。
黎泽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