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纤纤回身一瞧,一个红衣婢女半边面容掩在树影之下,双手端着盛着饭食的托盘,立在窗边。
这婢女走路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姑娘,晚上别去院中,那里可邪得很!”婢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善。
纤纤轻身翻窗跃进房间,笑问:“这院子怎么了?我看景致不错,就进去瞧了瞧!”
突起夜云,连月光也变得朦胧晦涩,百花枝叶影影绰绰,和风景一词属实关系不大。
“姑娘是风岭门的人,没人告诉你?”婢女将手里的饭食搁在桌上,指着院中那口井,神秘兮兮说:“那里面有鬼,会吃人的。”
婢女的身上隐着一点淡淡的,咸咸的气味,那不是凡人的味道。
也不属于妖魔鬼怪,那是属于遥远的海域,这个婢女是人鱼族。
纤纤跟着旭阳的这些日子里,旭阳将六界生灵都讲给她听,一些基本的族类关系她也大致理明白了。
小小的唐府,婢女都有人鱼族参杂混迹其中,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看样子,唐二公子的死真的不是巧合。
因有发髻上的乾坤扇掩饰自己的气息,纤纤知道这个婢女不会发现自己妖的身份。
她故做惊诧道:“你说井里有鬼?”
“是的,姑娘没事不要靠近那里。”婢女郑重其事,十分凝重,回头见纤纤惊诧的模样,很是满意这话的效果。
婢女又说了些府里的情况,大抵是二公子出事,老爷不在家,府里的事找管家便可。大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人。
整个唐府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息,纤纤是越发好奇了。
翌日,灰蒙蒙的天空刚冒出一丝鱼肚白,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大公子?”
“快来人啊,快救大公子下来……”
纤纤睡眼惺忪从房里打开房门,双手吊着门,见一堆人挤在自己的前窗棂边,她探头问:“这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
“是大公子,不知道被那个歹人害了。”最先出来的打扫婢女惊声道,她指着屋檐下,那个倒掉的人影。
雕梁画栋的屋梁上,唐金被一张网结结实实缠住,离地半丈,倒悬在空中,五花八绑像一个茧子一样,也不知是生是死。
七八个家丁围在她的窗前,手忙脚乱将半掉在屋檐下的唐金放下来。
纤纤歪头瞟了一眼,笑笑:“他应当无事,只是你们唐大公子还喜好做梁上君子?”
婢女见纤纤这语气,心中不免愤恨:“姑娘是客,怎么能如此说我家公子?”
她家公子是不靠谱,但若大公子出事,自己和唐府里的这些下人还不是一样跟着遭殃。
“嗯,是是是,你家公子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纤纤见几个婢女都开始投来厌恶的目光,不得不学着凡人说话。
众人这才暂且饶过她,将目光一并往放下来的唐大公子看去。
一众人七手八脚将肥胖的唐大公子从网袋中扒拉出来,可怜的唐大公子,被网袋勒了半个晚上,此时全身的肥肉都被挤成了无数的小块,绳子在他的脸上,身上印下了密密麻麻道子。
管家赶来,紧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万幸,只是晕过去了。
众人又是抬人,又是呼救,嘈杂非常。
远远的海棠树后,一个白袍人影芝兰玉树一般,静静立在树下,他的胸前拿着一本书,正是华年。他目光如水,静静看着纤纤。
纤纤冲他挥挥手,他淡淡往那边瞟了一眼,清风踱步,缓缓走开了。
难道他知道?
昨晚,唐金这个登徒子,竟敢偷偷潜到窗前,偷窥她,她顺手就恶整了他一下。
她施展妖法时,确认四下无人才出手的。
纤纤将手里顺手折的茉莉花枝叼在嘴里,追过去。
转过曲折花径,百花深处,一间八角亭中,纤纤见华年正坐在一方红木的书案前,挽袖执笔,不知在写什么。
他的身后,挂满了写好的诗词和画卷。
纤纤化作一阵青烟,绕着那些画卷旋转,画上的仙女栩栩如生,眉眼逼真。字迹嘛,她是一个妖,也欣赏不来,反正就是好看。
“你是唐府的夫子?”她变回原身,落在华年的身后。
“我只是一个书童!”唐大公子的书童,不过唐金的书都是自己读的,课业也是他做的。
华年暖暖的声音,丝毫听不出他对书童这个身份有什么不满。
“厉害!”纤纤老老实实凑到书案前,问:“你在写什么?”
“作诗百首。”华年将镇尺拿开,清风徐徐一般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迹,然后晾到后面的画架上。
墨汁漆黑,他一身白袍如雪,如此奋笔疾书,袍子上竟然不溅一点黑。
“是唐大公子要你写的?”纤纤能猜出来,一定是唐金故意为难他。谁没事要作几百首诗,又不能当饭吃。
“他是公子爷,自然。你不该在唐府显露你的法术的,府上还住着火光宗的仙师,他会发现你的身份。”华年回到书案前,继续奋笔疾书。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纤纤很好奇。
“我的东西掉在院子里了,碰巧回去寻,不是故意看到你的法术的。”他的声音宛如潺潺的流水,那样平静又温和。
他知道纤纤捉弄唐大公子,却没有揭发她,还提醒她。纤纤不免仔细瞧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他和她从万妖山出来碰到的其它人都不一样。
没有欲望,计谋,心机,平静的不似一个凡人,反而宛如一个得道的仙人。
“你不怕我害你?”纤纤故意龇牙咧嘴往他面前一歪头,做鬼脸吓唬他。
“姑娘不是会害人的妖,何况你还是风岭门的弟子,你会修道成仙。”他一本正经看着纤纤,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
纤纤一愣,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如此相信她的凡人,心中不免百味杂陈。
想她自从万妖山出来,唯一一个相信自己的莲城被长清那老道封在了琥珀里,旭阳那个家伙,又只会拿鼻孔瞧自己,反而处处都不相信自己,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