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晚上。
沈慕白看了一眼已经陷入睡眠了的李默,慢慢掀开了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半晌,还在被窝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是翻了一个身,随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黑洞洞的山口有阴风袭来,好像怪物大张着嘴,等待着送上门的猎物。
沈慕白挑开遮挡住视线的树枝,随后及时回头扶了一把因为被石头绊到而差点摔倒的苏意,似乎早就习惯性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顺势拉着苏意的手继续往前,苏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挣开。
“山洞就在前面吗?”
“对。”
沈慕白视线淡淡地落在了苏意的脸上,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累到。
苏意没注意到,大概是出于某种信任,她开始解释:“我做了一个梦,但是细节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这个山洞,昨天我发现那里有人去过的痕迹,但是没有看到是谁进出。”
沈慕白看到前面的杂草有点高,于是大步走在了苏意前面,并用手和身体拨开了一些草枝,同时还不忘询问:“那为什么要找我?”
苏意没有多想,直接就诚实地回答了:“那当然是如果人多的话我打不过啊。”
梦中是有两个人的,但那两个人的脸她一醒来就不记得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选择了拉个人来一起行动。
很快,他们就停在了一个幽深的山洞面前,但是为了不与那个人撞个正着,他们并没有贸然出去,而是躲在了一旁的树木后面,确保在能够看得到来人的面目时不会暴露自己。
只是苏意没有办法确定那人会不会出现,以及出现的时间,所以着注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夜变得如墨一般浓稠,空气越来越冷,苏意冷不丁被冻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妈呀,早知道穿多一点了。
沈慕白垂眸,看到了苏意无意识举在胸口互相搓了搓的两只小手,刚想要把外套脱给她,就看到苏意的眼睛一亮,像是肚子饿了看到香喷喷骨头的小狗一样。
“来了来了!”她用气音喊。
沈慕白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后,确定不远处真的出现了一个黑影,才止住了刚刚想要脱衣服的举动。
苏意原本有些冷有些累还有些困,但此刻已经全部精神了起来,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逐渐走过来的人影,在判断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放了心。
很快,那人就踏着树枝,站在月光下,来到了山洞面前,那张苍老又熟悉的面孔顿时暴露在躲起来的两人面前。
村长?!!
苏意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内心的疑惑更浓了。
这么晚了,村长来这里是干什么呢?
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村长没有半点表情,像是一具丢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缓慢地以走上山的步伐走进了山洞里。
等他进去后,苏意就抬脚走了过去,然后被沈慕白及时扯住了手,将她拉住,因为没能及时刹住力道的缘故,苏意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
苏意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就拦住自己,于是抬起头,小声地用气声询问。
如玉葱般修长匀称的纤细手指搭在结实的手臂上,更衬得肤如凝脂。
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传递,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在手心,只觉得布料微凉。
熟悉的触感让沈慕白有一瞬间失神,随后正想放开她的手,却忽然抿起了嘴唇,眉头微微皱起,警惕地盯着她的身后。
苏意不知道身后原本进去的村长又走了出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又或者是天生多疑,目光变得锋利,一寸一寸掠过附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沈慕白的神色一冷。
苏意见他不说话,神情也有些古怪,正要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猝不及防的,手腕猛地被人用紧紧地攥紧,腰肢也被一只炙热的大手握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按着她栽入了宽厚的胸膛中。
然后沈慕白带她转了个身,两个人就紧紧靠着彼此,藏在了大树后面。
苏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呼吸都放缓了,身体本能想要挣扎的力道也及时被收回,安静地缩在沈慕白怀里。
有微风吹过,几片薄薄的树叶慢慢飘落在地上,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苏意慢慢抬起头,因为距离过近,额前的碎发被蹭得有些乱了,像是一只小兽一样。
‘他现在走了吗?’
苏意用口型询问。
沈慕白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来她想问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小部分的脑袋,用余光飞速看向洞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过以防万一,沈慕白慢慢松开了苏意,示意她往后退开一步,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颗不小的石头,精确地往洞口砸过去。
石头稳稳当当地被丢进洞口落在了地上,看来是没人蹲在门口了。
见此,苏意微微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进去了哦?”
沈慕白点点头:“嗯,小心一点就行。”
于是两人进入了山洞,因为怕引起声响,脚步都放得很轻,于是进入的速度也相应变慢了。
不过还好他们没有与出来的村长当面对上,而是恰好看到了他在巨大的蛇神雕塑面前闭眼跪地,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
可惜声音太小,距离又比较远,两人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因为角度的缘故,他们也只能看得到他的小半张侧脸,沈慕白也很难辨别出他讲的是什么。
不过苏意很快就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到了神像的异样,原本有些皱起来的眉头现在却舒缓了,嘴角也带上了隐隐的笑意。
再将它从上到下打量了之后,苏意却注意到了村长另一边的身旁有一个小刀,刀尖还沾了鲜血。
这是割肉放血了?
苏意皱了皱眉,还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就看到村长放下了祷告合起来的双手,想要起身。
沈慕白也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他们要立刻离开了。
苏意也没傻到这时候就跳出去质问村长刚刚在干什么,在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时候,根本也没办法辨认他说的是真是假。
于是两人迅速原路返回,躲回了刚刚的位置。
很快,村长也走出了山洞,只是原本就慢的步伐现在更慢了。
苏意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忍不住猜测,若是村长再一直这样放血,那估计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尸吧?
就在这时,沈慕白打断了她的思绪:“除了刚刚的放血,你是不是还看出了别的东西?”
苏意看向了开门见山问话的沈慕白,觉得他这副冷静的样子让她忽然生出了想要刁难的心理,若是能看到他其他的情绪波动就更好了。
于是她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虚假的微笑,眼神也变得有些冷:“在询问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要先说出你自己发现的信息?”
反正她对这村子没有一点归属感,内心就觉得那村长也是心怀鬼胎,而村里的人也很古怪,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为了一件什么事情忙活,可带着的根本不是正常的期待的心情。
更像是迎接一个能拯救自己生命的机会,好能够为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一样。
沈慕白打量了她脸上的笑意一眼,也没在意她忽然改变的语气,淡声回答:“村子里被蛇神下了诅咒,你是知道的吧?”
苏意不知道他为什么从这里开始讲起,但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如常:“知道,怎么了?”
“既然如此,村子里的女人是无法生育的,那音音又是怎么来的?”
苏意的思绪有一瞬间空白,然后有些迟疑地回答,可是自己内心明明也不相信这个答案:“音音……不是被捡回来的吗?”
沈慕白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动摇,反问道:“那你觉得呢?身为一个祭司,为何要从外面捡一个孩子回来?”
苏意的表情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接受了这是一个事实,只是说的话却不这么认为:“假设真的如你所说,音音是我的孩子,那我之前为什么要否认她的身份?”
“——恐怕她的出生并不是祭司期待的。”
沈慕白的回答让苏意呼吸一窒,几乎是立马就回想到了之前的梦境,这下语气是真的冷了下来。
“……那按照这样的说法,祭司或许……并不被蛇神归到舍村的范围里,所以才会具有生育能力。”
沈慕白看了苏意有些凝重的表情,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但没有追问,而是继续现在的话题:“估计是的,这样看来,每一届祭司也应该不是村里的人,所以……”
“所以她们到底从何而来,这就很令人深思了。”
苏意立刻接上了沈慕白的话,只觉得这个推断真的让人背后一凉,事情好像向某个未知且危险的地方前进了。
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苏意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打完之后,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汗,现在布料黏在自己的身上,凉飕飕的。
沈慕白目光移了下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把外套脱下,露出了哪怕是宽大短袖也遮掩不住的好身材:“穿上吧。”
苏意才不矫情,他给她就穿。
“谢谢……”
不过他既然说了这么多,她也不好继续瞒下去了。
“昨天我除了梦到这个山洞,还有两个村民,是他们绑我进去的,并没有表面上的尊敬,甚至还像是早有预谋一样……所以我怀疑……音音是祭司和村民的孩子。”
冷不丁地扔下这个炸弹,苏意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把自己代入到祭司这个身份里,好像从始至终就将自己和这个身份剥离了。
沈慕白也没在意这一点,毕竟他早就猜到了。
于是他思考了一秒后,继续推测:“除了这个,你觉得村长给这个神像喂血是为了什么?”
苏意抿了抿唇,思绪也有些混乱,只是把自己看到的线索说出来:“昨天我去看的时候,神像明明没有露出微笑,更像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估计是昨天并没有放血。”
沈慕白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有没有可能,村长喂血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迫的呢?”
从始至终,明明知道是蛇神给予他们村子诅咒,但还是想要寻求祂的庇护,说明他们之前做的事情更加过分。
苏意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随后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一样,表情也空白了一瞬。
沈慕白立刻将她挡在身后,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幽黑深邃的眼睛掀起了一道漩涡,阴暗低沉,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而在他们身前不远处,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一颗大树旁,五官模糊到难以看清,并且在这看过去的几秒钟里,一阵诡异的雾气从树林深处飘过来,像是想要困住他们一样将他们包围住。
很快周围的景物就被雾气吞噬,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两人都没有轻易走动,而是看那身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随后,那身影像是慢慢抬起了头,可表情什么的却什么都看不到,然后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只是手腕上的银色手镯的花纹和苏意手上的一模一样。
女人的身体面朝着苏意,招了招手,似乎在叫她过去。
沈慕白皱了皱眉,明明这个距离是可以看得清她在说什么的,但是只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不成字句。
他刚想带苏意离开,身后的人就扯出了他的衣服,有点迟疑地开口:“她好像……在让我们把她的尸体挖出来。”
然后她的声音又变得凝重了起来:“不、还不止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