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还在下着,仿佛想洗净所有腐烂在沙砾中的青蛙气味。
屋内。
铁链缠在亚舍拉的脚踝、腰腹、双臂,还有颈项,越勒越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但是苍白泛灰的、如雕塑线条优美的脸牵着一抹慵懒闲适的笑,没有一丝痛苦。
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又明显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贝栗眨了眨红眸看着亚舍拉。
他现在看上去,好像挣脱不开契约锁链,所以这时候,应该是很好的逃跑时机。
要是放在平常她逃跑了,亚舍拉能轻而易举地追上她,但是这时候不行。
所以亚舍拉担心的,是这个原因吗?
他还是充满了戒备心。
或许心底还是不相信她对他的喜欢能有多深。
也认为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立刻遁走,影子都找不着。
噢……虽然她确实是这样的。
这个梦境消耗了她大量的魔力,所以里面的人与真人没有区别,他们会呼吸,也会审时度势。
所以不光亚舍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他杀死一屋子的人时,贝栗有几秒钟也是惊讶、错愕,还有恐惧的。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我怎么会。”
贝栗收敛了悚然的表情,再抬起头,看着他位置下的黑色裂缝和身上的锁链,眼中只有担忧。
“倒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
魔力持续的消失,小蝴蝶魔力的上涨,再加上他一下子杀死这么多的人。
所以契约的惩罚降临时,就算是他,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开。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或许是她的话语让亚舍拉放下心来,他眼中的黑色血丝消退,染黑的指尖也变回了原来泛灰的苍白色。
亚舍拉微偏了一下头,看向她的金眸,笑意中多了一丝温柔。
“放心吧,这程度的契约只是会束缚我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它就消失了。”
指腹轻磨地在她脸上抚了抚。
放下时,他划了划指尖将屋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
眨眼间,平屋里变得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锁链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将他缠得更紧。
亚舍拉像是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叹息着说:
“现在,来我怀里,陪我等一会儿。”
贝栗依言钻过去,依进他的臂弯里。
锁链似乎只对亚舍拉有影响,贝栗靠着他没有感觉到那些手臂粗的链条的存在感。
亚舍拉的双臂收拢着,像抱一只猫一样抱着她。
这个计划虽然粗糙,但是确实让亚舍拉停了下来。
“看样子这雨不会很快停下来……”
她抱着他,小声地说。
亚舍拉低低地应了一声,抚着她的脑袋,最后一丝烦躁也消失了。
……
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亚舍拉身上的锁链都没有消退的痕迹,和屋外的雨一样。
不过,目光落在少女的安静舒展的眉眼上。
能这样抱着,他一点也不急了。
……
-
灾难年——
【尘为虱子,苍蝇成群】
亚舍拉失神了片刻。
他好像又睡着了,又或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磅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先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紧怀里的人。
但是抱了个空。
平静的金眸眸底划过一丝慌乱,他坐起身来,四处扫视着,不见她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
无言的焦虑和慌乱交织在一起,在心底汇聚成无边的怒,
如雕塑苍白的、线条完美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啊……竟然又离开了。
趁他睡着的时候。
一瞬间,金色的眼睛爬满了黑色血丝,他的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黑暗气息。
银发黑袍的身影带着浓郁的黑雾缓缓升空。
指尖一划。
像鞭子甩出来,黑雾在空中凝成泼墨般的划痕。
扩散着向地面的房屋重重割去。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离开他。
‘轰隆隆’随着一声巨响。
一座岩石堆砌的平屋在黑雾的重击下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土。
紧接着,又一座。
亚舍拉垂着冷冷的金眸,指尖划动间,黑雾一座接一座摧毁着,将眼前看到的都夷为平地。
在几近疯狂的时候,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蓝绿色光芒。
泛着蓝绿色光芒的闪蝶落下,变成灰发红眸一身黑色纱裙的少女。
亚舍拉的动作忽然顿住,金色的目光愣愣地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几秒,才从空中缓缓落下。
另一边。
老远就看到这边的动静,贝栗手里提着一只刚捉到的野兔往回赶,离那人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原本整齐的房子此时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沙尘弥漫。
“亚舍拉,你在干嘛!?”
露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的表情,贝栗睁圆红眸,朝他喊道:
“没看到我留给你的纸条吗?”
噢,其实贝栗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留没留纸条,反正得先占上风,把指责的话说出口。
就在刚才。
她趁亚舍拉等契约锁连等得出神的间隙,在心中悄悄加速了梦境的时间。
让时间直接跳到了几天后。
所以贝栗一睁开眼,就发现手里正捉着一只野兔,反应过来后,她匆匆地往回赶。
谁能想到,刚回来就看到了亚舍拉疯狂炸房子的这一幕。
另一边。
听到她的问话,亚舍拉的情绪慢慢平息了下来。
“……没有留意。”
他说着,金眸有些僵硬地瞥向一边,不与她对视。
贝栗看着他那副吃瘪的模样,便暗暗松了一口气,用消气的口吻说:
“我只是吃腻了干粮,去附近搜罗点新鲜的食物而已,你没必要把房子炸了吧?”
“我以为你……”
自知理亏,亚舍拉话音顿了一下,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而是问道:
“我是不是又睡了很多天。”
他用的是陈述的口吻,不是疑问。
“是的——”
贝栗正色地点头。
“很多天,雨下了三天早就停了,但是你身上的契约锁链我出门前看到还在,应该是刚刚消失的。”
她语气认真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