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将军府。
今日国子监旬假,沈嘉珩也归家了,他也没旁的玩乐,反正沈嘉岁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在沈嘉珩第不知多少次提起江浔后,沈嘉岁连连摆手告饶,“珩弟,明日还要早起,你快去歇息吧。”
沈嘉珩却不依不饶。
他今日才从娘口中得知,荣亲王爷竟然为姐姐和江大人保过媒,给他激动得上蹿下跳。
难怪他总觉得,这几次江大人见着他,神色似乎格外温和。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江大人绝对是爱屋及乌!
没错,姐就是那屋,他就是那乌!
结果,娘紧接着就告诉他,因姐姐对江浔无意,他们已经拒了荣亲王爷。
天塌了啊!
他那触手可及的姐夫,飞走了!
所以,沈嘉珩这一整日都在沈嘉岁耳边嘚吧嘚嘚吧嘚,念得沈嘉岁都受不了了。
这时屋中也没有旁人,沈嘉珩一脸可怜巴巴地问:
“姐,你不是说,上辈子就江大人愿意帮你吗?他那样好的人,你怎么会看不上呢?”
沈嘉岁:“......”
今日还真就没完了,她要不说清楚,珩弟怕是能一晚不睡。
想到这里,她坐到了沈嘉珩对面,一脸认真地说道:
“珩弟,姐不妄自菲薄,咱有出身有武艺,大家闺秀该学的,姐也都学了,当真一点也不差。”
“上辈子瞎了眼,又将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如今想来当真像一场梦似的。”
“江大人确实很好,但他是天上月,只可远观,我自觉是个拎得清事的,但习惯了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和江大人怎么想都配不到一处去。”
“再者,咱们满门抄斩的命都还没改呢,这会儿牵扯上谁都是拖累。”
“说实话,上辈子江大人已经被姐拖累了......”
“嗐,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沈嘉岁摆了摆手,面上又有了笑容。
“总之这一次稳扎稳打,咱还有时间抽丝剥茧步步为营,江大人这事你就休要再提了,否则姐打你了啊。”
沈嘉岁说着,作势冲沈嘉珩挥了挥拳头。
沈嘉珩“啊”一声跳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开始抱头乱蹿。
“行行行,姐,我不敢了,我不提了!”
沈嘉岁见状嘴角一扬,稍显嘚瑟地扬了扬下巴。
哼,治珩弟,她比娘亲还有一套!
然而,对姐姐推崇万分的沈嘉珩这时候想的却是:
姐还说不妄自菲薄,什么天上月,那姐还是天上阳呢!照亮万物!
过几日就有蔺老的课,江大人肯定来,到时候他就悄悄问问,这天上月对天上阳到底是什么心思。
没办法,经过陆云铮退亲一事,沈嘉珩愁啊。
在他眼里,这世间除了江大人,再没人能配上自家姐姐了。
“行了,别卖乖了,去睡吧。”
沈嘉岁站起身来,一把摁住沈嘉珩的头,手动给他转了个向,又将他推到门口,随即打开房门。
动作一气呵成。
吱呀——
屋外站着正准备抬手叩门的白芨,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沈嘉珩赶紧就正色站直了,在旁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维持一下他沈家少爷的威严。
白芨:“......”
少爷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白芨看向沈嘉岁,不动声色拍了拍胸口。
沈嘉岁登时会意,白芨这模样说明她怀里揣了信。
而目前会给她来信的,只有周姨娘。
沈嘉岁冲白芨点了点头,也没有将沈嘉珩支走,反而让他留了下来。
珩弟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一家人就要齐心协力才好。
“都进来,珩弟,姐给你说些事。”
三人一道进了屋中,白芨果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沈嘉岁一边接过,一边和沈嘉珩解释了自己同周姨娘的来往,随即抽出信纸来。
周姨娘是个有分寸的,她既夜深来信,定是有万分紧急之事。
沈嘉岁不敢耽搁,快速看了起来。
沈嘉珩在一旁难掩震惊,他实在很难将姐和陆府的一个姨娘联想到一块儿去。
沈嘉岁看得很快,待她再抬起头之时,目光落在对面的沈嘉珩身上,也满是意外。
她从不知晓,陆云瑶对珩弟......
在沈嘉岁眼里,陆云瑶一直是个腼腆却善良的姑娘,言语很少,很容易脸红。
前世嫁进陆府后,陆夫人不喜她和凝香院走得太近,故而她和凝香院之间便一直客客气气的。
但是每回在府中遇到陆云瑶,陆云瑶都会轻声细语和她说上几句话。
记得上一世陆将军殉国前,周姨娘已经在为陆云瑶议亲了。
对方是陆云晟的同窗,听说是从地方考进国子监的,人品学问都没得说。
当时周姨娘提了一嘴,她便抬眼去看陆云瑶,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但红霞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上一世,陆夫人并未出手对付陆云瑶,可这一世,从她和陆云铮退亲开始,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自从知晓周姨娘的聪慧和通透后,沈嘉岁便觉陆云瑶的性情和周姨娘一点儿也不像。
可见人无完人,机敏如周姨娘也会因着心疼女儿,将她保护得如此周全。
但是行走在这世道上,只有善良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手段有能力,才能在正道上走得更远更久。
这也是沈嘉岁用性命悟出的道理。
这时,她将手中的信递给对面的沈嘉珩,紧接着从信封中又掏出了一张信纸来。
周姨娘在信中说了,附上“沈嘉珩”的来信一封,让沈嘉岁瞧瞧笔迹。
沈嘉岁将信纸展开,瞳孔微微一缩。
像。
这笔迹和珩弟已经有七八分相像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嘉岁脑子里就跳出了“顾惜枝”这三个字。
他们姐弟俩和顾惜枝如亲人般生活了五六年,对彼此的笔迹都很熟悉。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爹娘的笔迹。
这一刻,沈嘉岁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梦回前世。
她曾在大理寺外拦过江浔一次。
那日大雨滂沱,她举着伞在角落处等到了四下无人,等到了黑夜沉沉,终于等到江浔下值。
她手脚冰冷发麻,却不敢走近,只站得远远的,颤声询问沈家一案的进展。
这时,江浔却毫不避讳地朝她走了过来。
她至今仍能忆起当时的场景。
江浔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的光在如瀑的雨幕中朦胧微弱,只够照亮他那绯红的官服,却也成了漆黑雨夜中,她目之所及的唯一色彩。
她张了张嘴,声音几乎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江大人,如何了?”
江浔抬起伞檐来,面容在雨雾中模糊不清。
而后,在一片雨打青砖的嘈杂沉闷声响中,她听到江浔说:
“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