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华阁。
瑞王赵怀朗从外头归来时,瑞王妃与小世子并不在阁中。
早就得了吩咐的下人此刻急忙迎上前来,恭声道:“王爷,王妃带着世子去了珠华阁拜见淑妃娘娘。”
“王妃有言,今日午膳就在珠华阁用,王爷若回来了,可自行前往。”
赵怀朗闻言挥了挥手,沉声道:“都下去。”
阁内宫人鱼贯而出。
赵怀朗三两步走到桌旁,拿起其上的温茶水一饮而尽,才将心头的郁闷与不甘勉强压下。
他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见她,可她对自己却避如蛇蝎,甚至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语。
当初明明是自己与她先相识的,比皇兄要早得多,他都准备开口求父皇赐婚了......
她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意。
思及此,赵怀朗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王爷。”
这时候,有人在屋外低唤了一声。
若沈嘉岁瞧见了,定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国子监门口为瑞王驾车的那个高手。
赵怀朗闻言转过身来,眉间冷色稍霁,“路遥,进来吧。”
路遥迈步入内,凑近赵怀朗耳边,低声道:“王爷,如您所料,那头果然派了人盯着,此刻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赵怀朗闻言眉头一挑,方才还爱而不得的愤懑之色在外人面前,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退到桌边坐下,面上闪过一抹沉思之色,随即轻扬嘴角。
“此时,三弟只怕......有些慌了。”
路遥闻言不由面露疑惑,但他是个有分寸的,并未出言询问。
但赵怀朗显然十分信任他,已经淡声道:“我与阿瑾当年之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三弟当时不过是皇兄身旁一条跟屁虫,自然无从得知。”
“所以,他在荣亲王府才会设下那般计策,想要陷害阿瑾的同时嫁祸于我。”
“如今他知晓了我对阿瑾的情意,自然会反应过来,当初那条计策有多愚蠢。”
“简直是......将他的狼子野心明明白白展现在了我与阿瑾面前。”
赵怀朗口中的阿瑾,正是太子妃奚玉瑾。
说到这里,赵怀朗也隐隐有些失神了。
荣亲王府之事后,阿瑾竟还敢让三弟与烨儿亲近,她究竟是太过沉得住气,还是——怀疑那日之事当真是他所为?
路遥见瑞王不曾瞒着自己,心中万般荣幸的同时,也不由大着胆子问了句:
“王爷,襄王殿下当真.......有那颗心吗?”
听到这话,赵怀朗竟没忍住轻笑出声。
“路遥,你到底是江湖中人啊。”
“从古至今,哪个皇子不曾想过一步登天?尤其如今东宫又虚位以待,只要迈出那一步,自此天翻地覆,天差地别,又有哪个皇子能够无动于衷呢?”
“你且瞧荣皇叔,你只看到他风光无限、富贵已极,哪又知晓他如何伴君伴虎、如履薄冰呢?”
“皇叔这一大家子,可一步都迈不出这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呢......”
说到此处,赵怀朗将手边的茶杯轻轻翻转,倒扣而下,目光渐渐意味深长了起来。
据说,当年皇爷爷好似中意荣皇叔更多些,可惜了,到底是父皇的手段更加高明。
而皇叔舐犊情深,不舍一双儿女受委屈,这些年挑挑拣拣,世子已年十八了,愣是还未定下亲来。
希望皇叔可不要犯糊涂,这世子妃的人选,可要慎重呐......
既然王爷如此笃定,那路遥便不再怀疑,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
“可是王爷,襄王殿下的胜算甚至比不得皇孙殿下,便是这般,他也要争吗?”
“照属下来看,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将来如荣亲王爷一般,也好过万劫不复。”
赵怀朗听到这话,轻敲杯底的动作微微一顿,淡声道:“是啊,本王也很好奇,三弟到底有何倚仗呢?”
“所以......这不是给他机会了吗?”
路遥闻言,霍然抬起头来。
所以,今日王爷去寻太子妃,竟是故意让襄王殿下瞧见的吗?
若襄王殿下当真要出手,太子妃的处境不就......
那王爷对太子妃到底......
路遥想不明白,在这一刻不由自嘲,他果然是个江湖人。
若不是为了报恩王爷,他绝不会踏足这样的漩涡,处处算计,显得他像个傻子般。
阁中一时无话,这时赵怀朗微微垂眸,忍不住看向自己搁置在腿上的右手掌。
方才,他便是用这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靠近她,逼问她。
这几乎是长久以来,自己少有地靠她那般近,近到仿佛已经将她据为己有。
阿瑾,当年你负我在先,我早就说过的,你终究要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一步险棋,你只能陪我走。
便当我卑鄙无耻又贪婪,你和皇位,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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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华阁。
盛帝的午膳是要同长公主和荣亲王一起用的,淑妃妥帖地伺候着盛帝小憩了一番,又将圣驾恭恭敬敬送走了。
她稍感疲累,即便伴驾二十多年,但是每回面对圣上,她始终不敢有一刻松懈。
这时候,听得外头低语声,很快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哒哒哒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正是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瑞王世子。
淑妃眉眼一弯,霎时所有疲累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俯身将小世子赵元穆抱了起来。
这时候,瑞王妃甄含宜才娉婷而来,屈膝喊了声:“母妃。”
“含宜,过来坐。”
淑妃眉眼含笑,甄含宜是淑妃的母亲崔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且是当年淑妃千挑万选,特地为赵怀朗择的王妃。
她朝后看了看,见赵怀朗未曾一同前来,不由微微蹙眉问道:“朗儿呢?”
甄含宜生得实在娇美无双,可此时眉间却流露出一丝哀怨之意。
淑妃娘娘只瞧了一眼,便面色惊变。
“难道朗儿他——”
甄含宜不敢点头,只是坐到了榻边,轻轻逗弄还不知事的儿子。
淑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朗儿这个混账孩子,不要命了吗!
今早从圣上口中得知,朗儿对她隐瞒了荣亲王府的事后,她便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总觉得这个隐患终究要坏事。
如今看来,自己的儿子竟已到了情难自制的地步!
不行,朗儿是要成大事的人,如何能够坏在一个早早丧夫的女人身上?
看来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