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是青山镇十数个小村中,最大的一个村子,位于泞州边界深山之中,背靠大江。
最近,青山村来了个怪人。
那怪人,戴着面具,每日就盘坐在江边巨石之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恍若一尊不眠不休的石雕。
村中人心惶惶。
很少有人,再敢靠近那一片区域。
直至有胆大的人,靠近试探了一番,发现怪人对他们不搭不理,才放下心来。
于是,一时之间,这位怪人,便成为了村中新奇的存在。
“轰隆隆……”
江畔,苏尘依旧是闭目盘坐,仔细的感受着大江之中那汹涌的滚滚水流。
他自然是发现了,最近村中有人在警惕而好奇的打量自己。
但让他奇怪的是,他从未见过村中有青壮的男人,与这个年龄的女子,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
不过,苏尘对此,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并没有想与此处的人,有什么交集。
就这般,在江畔待了六七日,苏尘心中,已经对‘断江’有了极深的理解。
而就在他站起身来,准备深入江中练剑之时。
却是见到。
远处坡上,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身后背着一捆柴火,因为踩空,整个人滚到了江里,被江水冲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苏尘眉头一皱。
心中不由轻叹。
看来,还是避免不了有交集。
唰!
苏尘的身影,顿时如鬼魅般掠向江中,将那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江中捞了起来。
小女孩全身湿漉漉的,不断的滴着水,身后还系着那一捆柴火,小脸因为惊慌,而变得无比惨白。
“谢……谢谢怪人叔叔。”
小姑娘劫后余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布满惊恐。
“以后小心些。”
苏尘看向她,并未纠正他‘怪人叔叔’的称呼,出声问道:“你这么小的年纪,为何会出来打柴?”
小姑娘的头,不由得垂了下去,眼眶泛红,有着泪珠在不停的打转。
“因为阿娘死了,阿爹也快死了,家里只有我能干活。”
小姑娘哽咽的说着,又补充道:“村子里,所有的叔伯婶婶都没有了,只有一些爷爷奶奶,和我一样大的孩子。”
苏尘微微一愣。
看来,这一座深山之中的镇子,出了不小的变故。
“你叫什么名字。”苏尘淡淡问道。
“啊?”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道:“我叫安然,平安无恙那个安然。”
“嗯。”苏尘点点头,道:“我来到此处,并无歇身的地方,借住一下你家,可以吧?”
小姑娘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是我唐突了。”苏尘见小姑娘神情,道:“你回去吧。”
“不……不是。”
小姑娘急忙摇头,神情有些窘迫的道:“怪人叔叔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想请怪人叔叔去我家做客,只是……只是……我家什么都没有。”
“无妨。”
苏尘大概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已是解下小姑娘身后那一捆紧紧实实绑在身上的柴火,提起来,往青山村的村子走去。
小姑娘怔了怔,急忙跟上。
小安然家,住在村子最边缘。
是个茅屋小院子。
“爹爹,我回来了。”
小安然对着一间屋子叫了一声,里面传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咳嗽,小安然忙跑进屋子,忙活起来。
苏尘则在小院中环视一圈。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失修,茅屋的木窗已经破损漏风,屋顶的茅草也被风刮走了一些,破破旧旧,难以遮风挡雨。
屋子有些空荡,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怪人叔叔,你先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做饭。”
小安然照顾完父亲,依旧穿着那一件湿漉漉的衣服,又跑出来干活。
苏尘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拿着已经很钝的柴刀,开始劈柴。
然后用几乎吹不出火星的火折子,开始艰难的生火。
接着,又拿了个凳子垫在脚下,极力的伸着手,在灶台上开始做饭。
等一切做完。
小姑娘先是照顾父亲吃完,才拉着苏尘在木桌前坐下。
而后,给苏尘端了满满一碗煮熟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叶子。
“怪人叔叔,我家,只有这些可以吃。”
小姑娘再次有些窘迫的说道。
苏尘看向小姑娘的碗。
只见那一只碗中,只有一些绿色的汤汁,和为数不多的菜叶。
她刚刚,给父亲盛的,是浅碗,给自己盛的,是满碗,而自己却只剩这些。
想来,这便是这位小姑娘,表达自己救命之恩的方式。
甚至,平日里也是如此,给父亲很多,给自己很少。
“我不吃这个。”苏尘将一整碗菜叶,又推回给了小安然。
“哦。”小姑娘垂着头,眼眶有些泛红。
夜落之时。
小安然抱着一床被子,走到苏尘的屋中,铺在床上。
苏尘看向那一床被子,有些短,缝补过,只是,缝补的很青涩,针线明显的错漏粗糙。
显然是眼前这小姑娘自己所缝补,这已是她能做到最好的程度。
看到苏尘的目光,小姑娘顿时声音很低的说道:“这是我平日盖的被子,有些小,怪人叔叔将就一下。”
“嗯。”苏尘点点头,算是回应,看着小姑娘穿着那一件落江后又已经自然风干的衣服,转身走出去。
小小的身影,干干瘦瘦。
苏尘忽的有些失神。
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小小的姜卿月。
这世间,总是这样。
有的人高高在上,蔑视生死。
而有的人,生在疾苦之中,就连活着,都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
翌日一早。
小安然爬起床。
便是惊讶的发现,自己昨晚抱给怪人叔叔的那一床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又盖在了自己身上。
床头,摆放着两套全新的衣服。
衣服很长,是男子的款式,小姑娘知道,这一定是那个怪人叔叔所留的,他自己的衣服。
她忙跑出房间。
顿时发现,小院的墙边,已经码起了高高两摞劈好的柴火,足够她烧很久很久。
在那柴火上,还挂着两只体型硕大,已经清理干净的兔子。
因为四周山中全是妖兽,自村中的青壮死伤殆尽之后,村中剩下的老弱病残,已经无人再敢入山捕猎,只能靠野菜果腹。
小姑娘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猎物了。
也再没吃过肉。
小姑娘又看了看院子。
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破损的窗户,已经修补好;被风刮得千疮百孔的屋顶,也已经重新铺上。
整座小院,焕然一新。
看着这一夜之间,生出的变化。
小安然怔怔的站在那里。
而后,眼眶之中,泪珠无声无息的滚落下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了,那小小瘦瘦的身影,忽然多出了一层说不出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