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摄影师看到黄濑凉太和绘里世的第一眼就失望摇头:“不行,他们也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故事感。”
一旁杂志方的工作人员表情已经快要碎掉了:就,老师您一边要求模特要青涩要完美契合主人公少年时代的形象,一边又要求要能表现出后来人回望历史的抽离旁观的故事感,但也不能太抽离到无法融入人物,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妆都化了,绘里世必不可能就这么打道回府:“在日常状态下想有您说的那种感觉可能有点困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等我们试妆后再考虑一下。”
一瞬间,不管是拍摄人员还是上一个被摄影师训得体无完肤的模特看她的眼神都变得肃然起敬起来,因为真的很少有人敢这么和这个烂脾气的天才这么说话。
“是啊老师。”工作人员鼓足勇气劝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组模特,如果还不行的话今天的拍摄进度又要泡汤了,要不就让他们先试试衣服?”
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的摄影师又看了眼绘里世,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同样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造型师露出了“终于得救了”的表情,看绘里世宛如在看屈尊下凡救苦救难的天神,豪迈地把整排衣架拉到了她面前让她随便挑。
看着眼前一排带着华丽拖尾和繁复装饰的欧风蓬蓬裙,绘里世的眼神短暂游移了一下。
“没关系的,”夕染宽容道,“绘里世喜欢的话可以直说,喜欢美丽的衣服是人类的天性。”
真红从她的口袋里兴奋地冒出了头来,冲着其中一条比比划划:“我喜欢这个!这才是符合我身份的礼服裙!”
白夜则有自己的审美取向:“我更喜欢和风。”
被暴露内心的绘里世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她,飞快地把三小只摁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选了一条没那么夸张的带珍珠系扣的高腰绸纱长裙。
虽,虽然真红选中的这条大裙子真的很好看,但是还是不太符合设定里琉刻勒茜的年龄阶段,穿上这条裙子大概就不是台伯河畔纤细忧郁的少女而是女教皇驾临她忠诚的罗马,她倒是不讨厌这个if线,但摄影师显然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而且搭这条裙子的束腰实在是太可怕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抽绳和并未收紧看起来也只有只手可握的围度,比起衣物给人的感觉简直更像刑具,她怀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常人类能把自己塞进里面,怎么也得抽掉两根肋骨。
“等一下!”
她拿上衣服准备进更衣室之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的造型师匆匆喊住了她,往她手里偷偷摸摸地塞了一对胸垫。
绘里世:。
身材不符合文艺复兴时期对女性的审美还真是抱歉啊。
她换过衣服,对着更衣室里的落地镜中倒映出的自己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把领口拉高了一些。
也换好衣服的黄濑凉太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和她的想法一样,他也没有选太繁复的礼服,而是轻便的衬衫长裤,外面套了件深红色长外套,当然,因为时代审美,看上去还是要比现在的衣服要华丽很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绘里世在想什么?”黄濑凉太随手扯了扯因为扣子全都一丝不苟地扣了起来而让他觉得有些憋闷的衣领,“我猜和我想的一样。”
绘里世接口道:“比起恶名昭彰的禁断兄妹,我们俩更像盛装打扮后准备出发去漫展的coser。”
没办法,两个人都是学生气很浓的长相,平时接的拍摄任务大都是时装广告或者青春杂志的封面,穿潮牌或学生装都能轻易让人从照片里感受到飞扬的少年意气,但配上这种复古风格的服装怎么看怎么违和,完全没有波吉亚兄妹那种沉重的感觉,硬要说的话也只能是换上父母的礼服偷偷溜去参加舞会的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当然,还是更像coser。
化妆师默默亮出全套工具,现场上演东亚四大邪术之一,高光眼影修容齐齐上阵,硬生生把黄濑凉太从阳光健气男高化成了阴暗男鬼,深陷的眼窝和眼下的阴影都透出一股怨气冲天的劲头。
他对着手机自己照了照,觉得这样倒是有点贴脸了,就是挺吓人的——可能是为了营造那种苍白阴郁的感觉,他怀疑化妆师在他脸上可能用了三斤粉底。
绘里世也得简单调整妆容,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点开了西泽尔的维基百科,准备临时抱一下佛脚。
满屏的字看的体育生一阵眼晕,下面列出的参考链接点开后也是一条比一条冗长,说是要了解西泽尔就必须读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听起来的确很厉害,但他现在也没时间补课了啊。
另一边,化妆师拿起修容后略略比了一比又放下,职业病发作地感叹道:“相叶桑的轮廓很立体呢,不太像东亚人,是混血吗?”
“不算吧。”
绘里世的长发被分出几缕编成了互相嵌套交叠的三股辫,余下的发丝在脑后盘成发髻被辫子绕过一圈,从背后看有些像收拢的花苞,饰以镶嵌珍珠花的简单发箍:“我妈妈是混血。我长相随她。”
“哦哦,难怪。”
黄濑凉太抬起头来,眨巴了两下眼睛,尾音里带着无意识撒娇一般的拐弯:“绘里世,这个人的性格好复杂啊,感觉不太好把握。”
他喜欢平面模特的工作,也并不缺少自信,但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有文化的拍摄背景,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姐姐如果我搞砸了你会杀了我吗?”
“哈,哈。”
被点名的经纪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她肉眼可见地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作祈祷状,听到黄濑凉太这样问后顶着一张心如死灰的平静脸回答道:“当然不会,就是我自己会从东京塔上跳下去罢了。”
“……压力好像更大了啊。”
“嗯,比起琉刻勒茜,西泽尔的确更复杂了一些。”绘里世一手撑住下巴,一手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前辈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们先来预演一下如何?场景设定我私聊发给前辈了。”
“可以啊。”黄濑凉太眼睛一亮,稍稍坐直了身子,像在认真等待指令的大型犬,“对哦,绘里世的历史很好呢。”
“教科书上没有这种劲爆的内容啦,是看游戏过场剧情和背景设定了解到的。”
“那也很厉害,我打游戏剧情都是skip的!”
“虽然很谢谢前辈夸我,但现在请把笑收一下。”他现在的表情只能让绘里世想到网络上常见的金毛咧嘴傻笑表情包——虽说现在是黑发——怎么看怎么和他现在的妆面不搭,“用通俗一点的说法,你ooc了哦。”
“诶?”乖乖坐着的黄濑凉太几乎能让人幻视在他身后摇来晃去的尾巴,有些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可我忍不住嘛,我看到绘里世就想笑。”
“……为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黄濑凉太简直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迟钝,如果是后者,那不应该啊,难道说聪明劲都用在了学习上所以感情方面就短板了吗。
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会忍不住想笑啊——他差一点就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但女孩似乎并不想深究方才的问题,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拉向自己,在确认他的目光已经因为她毫无征兆的动作而略显慌乱地移到了自己脸上后,转而用虚蜷的四指顶住他的下颌,拇指抵在了他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唇角边缘,抚平了那里的笑纹。
她抬头看他,笼在他的身形投下的阴影中的眉眼显得有些晦暗不清,是仰视的角度,却丝毫没有给他自己正在被仰视的感觉。
彼此交缠的呼吸里,她轻声命令道。
“哥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