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近来最忙碌的事,就是筹备陆煜和贺令娴的婚事。
自陆煜在中秋宴上表明自己的心意后,陆渊倒也不急,只是贺夫人就此按捺不住了,立即着手筹办。
因陆贺两家相交多年,又有贺夫人这一层关系在,这“三书六礼”的传统流程走得很顺利。
不到半个月,便定下了迎亲的日期,就在九月十九。
这下可忙坏了贺夫人,嗔怪中却满含着欣喜:
“这九月真是忙碌,先有九月十一煜儿的表兄娶亲,又有九月十九煜儿娶亲,真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孟遇安在一旁静静候着,忽然听到“煜儿的表兄娶亲”这一句,忙问道:“是哪个表兄娶亲?”
贺夫人笑道:“就是主君妹妹的儿子,阮家大郎啊!”
孟遇安本来还存了一线希望,祈祷是贺令昌娶亲,竟然会是阮忱!那卫幽兰怎么办?
“不知阮公子娶得是哪家小姐啊?”孟遇安小心翼翼问道。
贺夫人道:“听说是中书令崔家的女儿,这尚书中书联姻,也是三省的一段佳话啊。”
说着,贺夫人笑逐颜开,连头上的步摇都在颤动。
孟遇安可笑不出来。
之前她殚精竭虑,才勉强让阮家把卫幽兰从寻芳阁赎出来,给了个侍妾的名分。
孟遇安还幻想过,只要卫幽兰能生下孩子,以后再想想办法操作一番,就可以被扶正。
现在看来,还是孟遇安《红楼梦》看多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的侥幸之事?况且这大祁也不是明清。
贺夫人见孟遇安脸色不豫,便问道:“你怎么了?”
孟遇安见问,慌忙掩饰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上次去贺家,途中转道寻芳阁,孟遇安只是告诉贺夫人,“要去看一个旧时的姐妹”,并没说这个姐妹就是阮忱的相好。
至于后来她在其中暗行操作,让阮家替卫幽兰赎身并纳妾的事,贺夫人就更不知道了。
孟遇安没有透露给旁人,想来阮家也不会主动把这种事外传。
孟遇安思考再三,鼓起勇气问贺夫人:“阮家公子的婚礼,我能去参加吗?”
贺夫人很是奇怪:“你和阮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呢?”
孟遇安眼珠一转,陪笑道:
“想来二姑娘不日便要谈婚论嫁,她与我胜似亲生姐妹,一定是离不开我的。二姑娘的陪嫁丫鬟中也必然有我一个。”
“这次我若能去阮家的婚礼上学些人情往来和礼仪规矩,将来也能为二姑娘分忧啊。”
贺夫人惊讶道:“我已收你为义女,将来肯定会为你指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出嫁,怎么你又要当陪嫁丫鬟呢?”
孟遇安正色道:“母亲好意,遇安心领了。但请母亲务必不要为我指婚,我只愿和二姑娘在一处。”
贺夫人见她如此认真,也不再坚持,转而笑道:
“既然你和薇儿这样亲密,我怎好拆散你们?将来薇儿定是嫁去另一个跟咱们家一样的世家大族,你陪嫁过去,在那边的家族子弟中择婿也好。既不辱没了你,你也能照样跟薇儿不分开。”
孟遇安含笑称是,默认接受了贺夫人的安排,这也意味着她有理由去参加阮忱的婚礼了。
九月十一很快便到了,贺夫人带了孟遇安一起前往阮家。
陆渊和陆煊像往常一样,在朝中公务繁忙,便由贺夫人代转好意。
家中无主,陆幼薇担负起了照看有身孕的顾淼和年幼的陆幼菡的责任,也没有同去阮家。
到了阮家,只见从最外层府门开始,每进院落都挂满了红纱绣缎和鎏金宫灯。
众多乐师携着笙箫琴瑟,在门口吹吹打打,迎接宾客到来。
这样热闹喜庆的场景,比之陆煊和顾淼的婚礼,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夫人笑靥如花,命管事仆从把所带礼物献上,又与其他官家夫人谈笑风生。
孟遇安在一旁看她如此忙碌,想来一时也顾不得自己,便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去找卫幽兰这件事上。
卫幽兰是阮忱的妾室,又怀着身孕,算算日子甚至差不多都要临盆了。这样正式又盛大的场合,她一定不会参加。
孟遇安躲在角落里,眼神朝大堂上寻觅一番,瞧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丫鬟,一直在指挥小丫鬟们做事。
所料不错,这定是阮家有头有脸的大丫鬟,知道的事也多些。孟遇安上前笑着问她:
“我是陆家的义女,今天第一次拜访贵府,有些事情不大懂,还请姐姐赐教。”
那名大丫鬟一听孟遇安是陆家义女,脸上顿时笑如春风:“姑娘想问些什么呢?”
孟遇安向四周看了两眼,确定贺夫人没有在找自己,才低声问道:“府上有一位卫娘子,不知住在哪里呢?”
大丫鬟没想到孟遇安问的是这个,一时目瞪口呆:“姑娘找她做什么?”
孟遇安笑着解释道:“她原是我旧时的朋友,今天难得来一次贵府,就想来叙叙旧。”
大丫鬟看孟遇安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渐渐从讨好变成了怀疑。
孟遇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卫幽兰毕竟是从寻芳阁里出来的,就算阮家不往外说,但内部的小道消息只怕早就传疯了。
现在一个自称“陆家义女”的人说和卫幽兰是“旧时的朋友”,很难不去联想孟遇安曾经又是什么身份。
这也难怪面前的大丫鬟会是这样的表情。
孟遇安微微施了一礼,恳求道:“还请姐姐带我去找卫娘子。”
大丫鬟虽然心里嘀咕,但碍于陆家的面子,还是带着孟遇安去了。
她们在阮府七拐八拐,走了好长的路,终于绕到了一处偏僻的屋舍。
大丫鬟朝屋舍指了一下,道:“这便是卫娘子的居所了。我还有前厅的事要忙,就不陪着姑娘了。”
孟遇安道:“多谢姐姐,姐姐请便。”
大丫鬟福了一礼就走了。孟遇安站在门外,看着这间屋舍,心中甚为不悦。
阮府雕栏玉砌,其富丽堂皇的程度不亚于陆府,却把卫幽兰一个待产孕妇安排在这么偏僻陈旧的地方。
孟遇安敲了几下门,过了许久,屋内才传出一个虚弱的女声:
“是谁啊?”
这声音正是卫幽兰!
孟遇安等不及回答,推门便进去了,却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