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李允琛显然没做好心理建设,他根本没预料到陆幼薇的下一句话会是这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李允琛问道。
陆幼薇把孟遇安对玉无瑕身份的怀疑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允琛。
李允琛听后,并不在意:“这样无根无据的事情,太子妃也相信吗?”
“可是殿下,”陆幼薇道,“寻芳阁无故消失,所有了解尉迟苒身份的证人也一并失踪,这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只是巧合?”
李允琛默不作声,陷入了沉思。
凭他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能够确定孟遇安的推断就一定是准确的。
玉无瑕侍奉李存德许久,一直勤谨恭顺,从不忤逆于他,也不干涉朝政。
谢凝之虽然偶尔有些市侩的精明,却也没犯过什么大的差错,反而一直以来都忠于职守。
何况他父亲谢平作为御史中丞,替朝廷做了那么久的挡箭牌,李存德也很是宠信他们父子二人。
现在突然大剌剌地说他们是内奸、玉无瑕是细作,莫说李存德肯定不会相信,就算是李允琛都很难接受。
“我记得,孟遇安也曾被怀疑过是北燕细作,好像就是哪一次在朝堂上与谢凝之争辩起来。现在反咬一口,不会是想伺机报复吧?”
见李允琛油盐不进,陆幼薇打起了感情牌:
“殿下,孟侍中侍奉勤政殿一年,您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李允琛淡漠道:“贺令昌与我相识十多年,难道我就因为信任他的为人而没有把他下狱吗?”
陆幼薇再多辩解的话此时都哽在了喉头,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劝说的角度了。
末了,她只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您方才说过一句话,‘孟遇安和贺令昌注定不能两全’。容妾身斗胆问一句,在您心中,孰轻孰重呢?”
李允琛触动心肠,没有立即回答。
陆幼薇见他有犹豫,便趁机说道:“既然殿下谁都不想失去,为什么不能让这件事算了,就当作无事发生。”
“够了。我乏了,太子妃退下吧。”
李允琛不想与陆幼薇多言,直接闭门送客。
陆幼薇苦劝无果,只能失落退下,而后再次假借李允琛的名义,进入毓秀宫与孟遇安商议。
这样的结果并不在孟遇安意料之外。
她这一年来高强度与李允琛打交道,对于他的脾性想法可以是说炳若观火。
李允琛考虑的,从来都不是最正确的事情,而是做最合适的事情。
顺从李存德的意愿纵容李允瑛是如此,最初不敢处置庐江顾氏亦是如此。
现在不想彻查这件案子,还是如此。
公平正义在他们的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稳定局面、能笼络住大多数有统战价值的人,事实也是可以被歪曲的。
孟遇安和贺令昌,尤其是孟遇安,就是只有利用价值而没有统战价值的人。
失去了孟遇安,李允琛大概只会可惜少了一把冲锋陷阵的利刃,一只任劳任怨的牛马,一位排忧解难的军师。
司言的职位,侍中的加衔,都来自皇权的一句话。
正如强弩之末的陆澄所获加九锡、假黄钺一样,都是虚名,能给出就能拿回来。
这样的道理,原来李允琛早就教给她了,只是非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有切肤的体会。
“遇安,你别灰心,我还会继续去查的。只要抓住那个刺客,就能还你们清白!”
孟遇安笑得天真无邪,面对陆幼薇卸下了所有防备:
“幼薇,谢谢你。能在这里遇到你,是我的荣幸。”
陆幼薇看孟遇安有点不太正常,说的话甚至像临终遗言,还以为她已经放弃生的希望了,忙劝道:
“你怎么又说谢我这种话了?遇安,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孟遇安浅笑摇头:“如果要寻死,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死了。既然走到了现在,总要继续走下去。”
“我只是寒心,我费尽心力维护的政权,竟视我为草芥。我不是同志,只配被统治。”
陆幼薇见孟遇安情绪越来越差,知道是自己带来的坏消息惹了她伤心,便不敢再与她多交谈,只吩咐蓁儿照顾好孟遇安,而后就道别离开了。
陆幼薇走后,孟遇安恍恍惚惚,又想起了顾修之的话:
“如果大人效忠的朝廷不仁,大人也要继续为虎作伥吗?难道就不想揭竿而起?”
孟遇安不禁自嘲:
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还不如古代人看得通透。
大祁烂到了根里,已经不是一个明君、几个贤臣能拯救得了了。
又过了几日,迟迟没有新的线索出现。大理寺狱中,贺令昌依然坚持是自己的过错;定乾宫里,神秘消失的刺客和纸条也没有找到。
就在一切看似僵住的时候,有一个人想出了新的门道。
这个人,就是沉寂已久的阮婕妤。
从陆澄起兵、李允瑛出任益州刺史开始,阮婕妤就一直迫切地想让她的儿子——广陵王李允璟——与太子结盟。
怎奈何李允璟年纪略小,从未被李允琛放在眼里过。
现在宫里出了大事,涉事之人一个是太子的老相识贺令昌,另一个是太子最近很器重的内臣孟遇安,阮婕妤料定李允琛一定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处理为好。
朝政大事上李允璟说不上话,但能帮李允琛解决他自己的棘手之事,也是一个投诚示好的机会。
阮婕妤教了李允璟一计,让他亲自去说与李允琛。
“殿下,臣弟知道你最近为孟侍中和贺将军的事烦恼,但化解此事的影响也许并没有那么复杂呢?”
李允璟一年到头也难和李允琛说上几句话,可他今天一开口却让李允琛起了兴趣。
“允璟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李允璟学着阮婕妤教给他的话,慢条斯理说道:
“眼下的问题表面看起来,是在‘贺令昌奸淫女官’和‘孟贺无媒苟合’中二选一,但臣弟觉得还有第三种选择。”
李允琛目光如电:“说下去。”
“臣弟愚见,只要声称父皇早就给孟遇安和贺令昌赐婚了,只是还没有正式公开。这样一来,虽然他们做的事还是有伤风化,但至少名义上是合乎法度的。”
李允琛确实没想到还有这种解决思路,也纳罕于这话是从李允璟口中说出的。
“允璟,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李允琛似笑非笑道。
李允璟见李允琛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的样子,忙躬身行礼,谦卑道:
“能为太子殿下分忧,是臣弟的福气。臣弟不求功名利禄,只愿一心辅佐太子。”
李允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拍了拍李允璟的肩膀,让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