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修习贺家枪法三月有余,也算小有长进,招式有模有样,只是力道差了许多。
“遇安,基本的身法步法你已经掌握,但出枪收枪仍是刚劲不足,你来看我做。”
贺令昌提起长枪,扎起马步拉开架势,端的是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他左手托枪杆,右手握枪尾,左右扫荡两下后遽然出枪,似蛟龙出海,刚猛无比。
“这是基本的拦拿扎,你已学会,但速度和力度都还不够。枪起如龙腾,枪落如虎啸,才能让把最简单的招式使用出最大的威力。”
孟遇安一一记在心里,端枪操练起来,只觉得双臂颤麻,使不上劲儿来,那杆枪在自己手中总是晃晃悠悠得不稳当。
贺令昌走上前来,从背后扶住孟遇安的双臂,把枪端稳,指点道:
“你手上没力,还是因为练得少,不习惯长兵器的配重。这也不怪你,这些年握惯了笔杆子,握不住这枪杆子也是在所难免的。”
孟遇安生性不服输,听他这样说,心中更起了争强好胜的劲头,赌气道:
“那我以后每天再加练两个时辰!”
贺令昌松开了孟遇安,一把抢过她手里枪,笑着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不许多练了。”
说着便把枪放回了兵器架上,急得孟遇安追问道:“为什么啊?我不是练少了吗?”
贺令昌道:“练武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忌揠苗助长。你日日都练,经年累月后总会练成;可若一天之中练得太多,伤了筋骨,反而南辕北辙。”
孟遇安粲然而笑:“你说得有理,是我太心急了。”
二人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除了练武之外,孟遇安也已经把对于玉无瑕和谢凝之的怀疑告知了贺令昌。
“令昌,这几乎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了。不然谢凝之跟我无仇无怨的,我当年甚至还帮过他,为何他在我进宫后一直与我有隙?”
孟遇安抬起眼眸,看向天空,惋惜愧悔道:
“如果当时我选择把那封信打开看一看,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或许我就能阻止他的阴谋,我自己和你也不会受他的陷害。”
贺令昌见她如此自责,出言宽慰道:
“遇安这话可真是没来由。你当时只是区区一个青楼里的小丫鬟,即使你打开信看到了他的密谋,也只会早早就被谢凝之杀害灭口。而且就算他不通过你,难道就没有别的门路传递消息了吗?”
孟遇安长叹一口气,垂眸道:“话虽如此,我还是心中难安。”
又忿懑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子妃,她也回禀了太子。可太子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也没有想着去查一查玉无瑕的身份,最后还是随随便便就息事宁人了。”
贺令昌冷笑道:“玉美人宠冠后宫,谢凝之也是陛下御前的宠臣。若无真凭实据,太子也不好去犯这个险。”
“寻芳阁人间蒸发,证人不知所踪,想找就难了。”孟遇安怅惘道。
二月草长莺飞,府中柳树也抽了新芽。孟遇安看着满园仲春盛景,自我安慰道:
“希望一切都是我想多了。没有那么多阴谋,也没有北燕细作,是旁人与我有私人恩怨设了局,谢凝之只是借机落井下石。”
花朝节后,朝廷对贺令昌重新任命的旨意终于下达了。
只是这一次的调令,不再是管理虎贲禁军,而是让他前往襄阳领兵戍边。
贺令昌被朝廷钦封为鹰扬将军兼襄阳郡守,正五品上的官职。
虽然明面上比正四品的虎贲中郎将低了一品、又贬黜出了京畿,可武官不比文官,统领边军的地位是要高于统领禁军的。
“令昌,这一定是太子的意思。明贬暗升,他这是要提携历练你呢。”
面对孟遇安的道贺,贺令昌可欢喜不起来。他顾虑重重道:
“令娴体弱,望北还小,我实在不放心抛下她们远赴千里之外。”
孟遇安道:“这有何难,就让令娴和望北一同前往即可。”
听了孟遇安的提议,贺令昌眉间愁色仍未消解:
“可这又有另一重担忧了。一旦襄阳与北燕短兵相接,那么她们就很容易陷入危险。陆澄的小女儿不就是在战争中香消玉殒了吗?”
贺令昌提到陆幼菡,勾起了孟遇安的伤心往事。与襄阳相比,确实留在建业会更加安全。
“令昌,还是问问令娴本人的意愿吧。”孟遇安建议道。
当贺令娴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的反应从容而坚决: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一家人同生共死,不论甘苦要永远在一起。”
“可令娴,襄阳实在危险......”贺令昌仍在为难。
贺令娴端然道:“襄阳危险,可哥哥不也要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的。”
孟遇安见贺令娴态度坚决,亦劝贺令昌道:
“令昌也无需过度担心,我会保护令娴和望北的。我可是你的‘徒弟’,你还信不过我吗?”
贺令昌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贺令娴的决定。
烟花三月,本是下扬州的好时节。但有一队人马却从扬州建业出发,举家奔赴千里之外的荆州襄阳。
襄阳自陆澄之乱后,便一直没有一个有能力的统军将领镇守,只由荆州刺史府衙的司马连同原先的荆襄军协同戍守。
这些荆襄军久随陆澄,向来是不服外人的。即使在陆焕叛逃北燕后,荆襄军已经由朝廷接管,但内部仍是自成一派。
现在突然空降一个贺令昌到襄阳来,还领了襄阳郡守之职,城中早就传言纷纷。
“这贺令昌的父亲贺玄卿,可是被陆澄害死的。现在他来襄阳领兵,会不会挟私报复啊?”
“依我看呐,这位贺将军可是来者不善。咱们这些陆澄旧部,只怕是要遭殃了。”
“怕什么!他一个毛头小子,没带过兵,没打过仗,连沙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能厉害到哪儿去?”
孟遇安在前往襄阳的途中,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询问贺令昌道:
“元凶首恶陆澄虽然身死,可这军队里不乏当初参加过绝弦岭之战的人,令昌对于他们有何打算呢?”
贺令昌游目骋怀,宽宏大度道:“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绝弦岭的事与他们无关。”
孟遇安赞道:“令昌果然磊落。刺人而杀之者,不得言‘非我也,兵也’,是以恩怨分明。”